“丢了。”
“挺行,这麽怕被我发现。”
“眼不见心不烦,留着碍事,没用,不丢干啥,放家里也是占地方。”
尽量沉稳,压住心底里的烦躁,陈则直白,跳到最关键的:“能不能治?”
二爷坦白:“几率不大。”
“不大是多少。”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二爷沉吟片刻,嘴上不跑火车了,浑浊的老眼望着自家徒弟,盯了又盯,许久,不得已地长长叹息一声,认命了,不兜弯子了,指指自个儿的脑袋,告知他:“这里,长了个东西,恶性的,得开刀动手术才能取出来,但是位置偏了些,长在了神经上,压迫到了血管,已经取不了了。”
陈则不信:“医生讲的,还是你自己认为?”
刚刚罗医生都还让住院,让谈谈,不能治会让留下来?
“小罗医生他是负责,医者仁心,总不能放我回去等死。”二爷讲,“这边的医院给的结果,去了省里,武青那边的医院也是一样的,几个医院都这说法,没辙,折腾反而白费功夫,没必要。”
还是不相信,陈则去找罗医生,二爷不拦他。他走到门口,始终没回头,这一出去小半天都没回来。
二爷没骗人,是真的,医生下的判决,掺不了半分虚假。
真能治,等不到今天,早动手术了,何必拖到现在。
刚确诊那会儿二爷比他还轴,更加不相信自己得病了,明明平时啥事没有,不痛不痒的,不仅一丁点该有的症状都未曾出现,相反,还身体倍儿棒,吃喝跑跳什麽都行,连发现肿瘤的存在过程都是偶然,是有一天出门晨练运气差被一辆车撞了,本来没撞出毛病,无擦伤骨折等等,是司机怕後续被讹摊上事,见二爷年纪大了,坚持带他到医院做检查,用医学检查报告证明以便两清,结果不查还好,一查就出事了,脑子里竟然长了个瘤,还是恶性肿瘤。
老头儿这辈子生病都少有,上一回身体不舒服不晓得是哪一年的事了,一来就来个那麽大的,咋能接受。
可惜事已既定,跑再多家医院都徒劳,改变不了结果。
权威脑科专家都无力回天,总归就那个结论,手术成功概率较低,不建议开刀治疗。
较低都是宽慰人的说辞,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依据现今的医疗手段没得治,上了手术台极大概率下不来,并且就算手术成功,能不能醒过来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那玩意儿发现时就扩散了,晚了。
二爷这把岁数了,还不如保守治疗好生修养,兴许还比开刀动手术活得久一些。
罗医生的回答与二爷如出一辙,没差。
之所以让住院,的确是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而不是让人留下来动手术。
二爷不配合保守治疗,药不吃,检查不做,医嘱那是一句没遵守,老头儿够作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晕倒几回了都,还是不肯按医嘱吃药治疗。
“目前来看,一般是不建议手术,这次先留院住几天,後面视情况而定。”医生讲。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进来了,只要家属不坚持放弃治疗,那医护们都会尽其所能,能治就治,哪怕不能治,明面上也不可以照实讲,不能轻易灭掉病患和亲属们的渺茫希望。
陈则再回病房,已然没了先前争论的气势,进去仍是坐陪护床,守着二爷。
五金店开门营业没人管,晚些时候孙水华他们回店里了,听说了陈则和大邹起矛盾的事,孙水华打电话来问了两句。
陈则把店交给他们,不回去了,说:“这两天你们有空就看着点,没时间就关了,我有点事,暂时回不去。”
听出他的不对劲,孙水华他们不多嘴,两个人够看店了,完全能行。
陈则在这儿守着,贺云西也在,只有大邹没多久离开了,照顾邹叔去了。
事已至此,二爷倒坦诚,该交代的都交代明白,他看得开,看得淡,生死不过合眼而已,活了大几十年够本了,挺好的。
至少不咋受罪,比起邹叔他们,他算是老天眷顾的了,得这种大毛病都快没命了,却不似那些行将就木的病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有什麽不满足的呢?
陈则要守着就让他守着吧,随便他。
後面陈则沉默端来水,让吃药,让配合拍片,做检查,二爷也照做,很听话。
晚饭订的外卖,二爷点的,不知哪个时候学会的用手机软件,还会点外卖了。
“早就会了,又不是多难的事。”二爷乐呵,“你不去我那儿送饭,我又不想出门,就用这个,大邹那小子教我的,还别说,你们年轻人的东西就是好用,挺方便。”
看他们都不动筷子,二爷示意:“吃呀,光看着就能饱?一个两个,垮着脸做什麽,再这样就别待我面前,别故意找事,搞得跟我把你们咋了似的。”
讲着,习惯敲陈则一筷头,递塑料碗给贺云西,区别对待摆在明面上。
陈则吃不进去,回来後就变成了哑巴,坐那儿就如同雕像,也就胸口还在喘气证明他是活人,不然就像坐定入化升仙了一样。
贺云西夹在中间,拨了两筷子菜进陈则碗里,可这人从头到尾不动筷子,只有二爷和贺云西两个人吃。
中间贺云西出去接电话,李恒打的,汽修厂找不到贺云西人,打电话问一声。
陈则这时吭声,对二爷讲:“我带你去庆成重新看,那边的医院更好,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