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不为难班主任,谈完,回道:“麻烦你了。”
班主任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哽住,面对陈则那张冷峻的脸,终归还是咽了回去。
江诗琪自觉等在外边的走廊,陈则出去了,她立马跟上,见陈则神情比较严肃,原本的嬉皮笑脸消失,装鸵鸟静悄悄的,怕挨教训,大气不敢出。
一路无声。
上车,稳不住了,江诗琪才弱弱开口:“哥你要骂就骂吧,憋着难受。”
给她绑好安全带,陈则把书包扔後排,发动车子说:“我骂你做什麽。”
“唉,我给你惹麻烦了。”
“谁说的?”
“不然老师让你过去干嘛。”
打半圈方向盘,转出车位,陈则说:“跟你没关系,不是麻烦。”
江诗琪半信半疑:“那是什麽?”
陈则不擅长扯谎,尤其对小孩儿,等开出学校大门才挤出一句:“聊你的分数,英语考了70分,别的学生全是九十多,你倒数第一。”
一提到考试成绩,江诗琪立马闭嘴,弯下腰板缩远点。
陈则说:“过两天给你报个班,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
江诗琪反对:“哥你教我,咱不浪费钱。”
“我没空。”
“晚上就有了,我等你回家,这样就行了。”
“忙,晚上不一定在。”
“那我自己学,看书做题,不用报班。”
江诗琪那祖传的榆木脑袋会自学才有鬼了,上课有老师教都只考了这点分数,还自学,怕是这麽下去,他家会出第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奇才。
报班补课事不宜迟,当天,陈则便在新苑附近找了家机构,火速把小丫头送了进去。
江诗琪快哭了都,刚放假呢,一天没玩上,她哥够狠心,比皇帝还专制。
“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那我打死你?”
“哥求求你了,我在家可以帮阿婆干活,下周再去好不好?”
“不好。”
求也没用,这个家陈则说了算,小孩儿没有拿主意的权利,一切反对无效。
江诗琪如丧考妣,不对,是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步三回首,不情不愿地去了。
补课的地方位于新苑後门,废弃仓库东边的平房——短短一两周,原先的废弃仓库已然翻天覆地大变样,铁皮外栏全部拆换成缓震的护栏网,横七竖八乱堆放的集装箱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功能分区的并排泊车棚,临时的库房已经搭建起来了,全新的跑道和接待区正在修建中,源源不断的设备及器材也正朝这里运。
贺云西他们的速度快,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正式投入营业。
新建的汽修厂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的四邻八舍,老街落伍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好些年都一成不变,这边的动工仿佛巨石投浪,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里成了街坊邻里们饭後茶馀的谈资,大夥儿与有荣焉,即使一分钱没沾上边,但脸上跟着有光了。
贺云西可是新苑出去的潜力股,现今回来建设家乡了,这肯定值得光荣。
晚七点有个上门单,雇主家离这边不远,仅隔一条街。
预约的护工三点抵达,陈则趁着休息一天,回去帮着搭把手。
夏天常洗澡,天儿热起来一天不冲凉浑身黏腻,植物人同样得洗,酷暑天汗味尿味重,光是每天擦拭必然不行,久了人遭罪不说,还容易长褥疮痱子。
不过植物人洗澡形式和普通人不同,需要借助专业的仪器和工具,整个过程极其费时费力。
上门洗澡一次收费六百,这钱省不了,起初陈则兜里空空请不起人,结果因为缺乏经验,差点把何玉英淹死,自此後他再穷都不敢自己干了,没钱就不洗,有钱花钱。
他恨何玉英,巴不得早死早解脱,可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不想成为杀人犯,何玉英已经是他人生中的污点,绝不能再添一笔。
“晚点江诗琪补完课自己会回来,不用你去接,如果六点她还没到家,你就去找她。”陈则对江秀芬交代,说着,打手语强调,“我就在附近,有空会过去看她。晚饭我不在家吃,要出去,别等我,也不留饭。”
江秀芬这回肯搭理他了,迟疑地放下她的宝贝鞋底,老眼昏花浑浊,回以手语:
要花很多钱?
问的是补课。
陈则说:“我付得起,你别管。”
江秀芬垂头叹口气,老太婆见识窄,两个月花八千报小班补习英语在她看来堪比天文数字,这价比起大城市的行情就是白菜价,比托管所还便宜,可江秀芬不免担忧,愁眉苦脸,额头上皱纹深深拧成几道都能夹死苍蝇。
观念差异解释不通,陈则不啰嗦,到点去店里,做完活儿,拎上工具箱去隔壁街。
这回的雇主住的花园洋房,网上下的单,让去修燃气竈丶换锁,外加搞一下乱七八糟的电器。
那边陈则挺熟,以为是哪家人从外地回来,房子空置太久,所以才让整那麽多,然而当到了敲门,见到屋里的旧相识,稍微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