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
为了便于赶路,熊升树特地将沉甸甸的银子全部换成易于携带的金叶子。因此他和春岸轻装上阵,比计划中抵达汴梁的日子早了不少。
春岸在路上还曾担忧过:“我们本来和程天锡说好要私下里把钱给他的,可如今却全要在春会上当衆给他……你说,程天锡会不会因为这事记恨我们啊?”
“管他呢,”熊升树满不在乎道,“就冲他那钻钱眼儿的性子,记恨我们是早晚的事。”
春岸仔细一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也就不再担忧了。
年後的汴梁城正值盛会,各门派的除妖师齐聚此地。大街上彩幡招展,各派除妖师都使尽浑身解数,为自家招揽新弟子。他们的展示和彼此的切磋,引得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观。
“也不是我不想私下给他。我打听了,程天锡刚过完年就溜了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喝玩乐呢,”熊升树一边点着金叶子,一边说,“回头他若是问及此事,我们就推脱说找不到他人呗。”
其实若是肯下功夫打听,一个有钱有势的大活人定然不难找。熊升树无非就是不想看到程天锡如意,甚至希望这一百三十五万最好一分都别进程天锡兜里。
还是算了吧,他又打消了念头……听说程天锡他爹也不是什麽好人。
转过御街,虹霓宗的朱红山门已近在咫尺。春岸在山门前驻足:“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熊升树察觉到她的异样:“哪里不对劲?”
“形容不上来。”春岸深呼吸了几下。
“会不会是虹霓宗压制妖气的力量太强了?”熊升树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两侧的石栏上,“据说这些护栏都是虹霓宗花大价钱打造的。”
“我没事。”春岸怕他多想,连忙解释。
熊升树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再三:“当真没事?”
“真没事。”春岸答得的确是实话。她现在的感觉与当初在燕京时不同,与其说是不适,倒不如说是……某种不好的预感。
“那走吧。我们就是单纯过来送一趟银子,也没什麽好待的,送完就走人,”熊升树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挡了挡山风,“要是真有什麽不对劲,我们见机行事就是。”
春岸越往山上走,那种莫名的心悸就加重一分。她以防万一,偷偷从袖中甩出一缕幽蓝色的狐火。狐火化作狐狸的形状,眨眼间便消失在云端。
来到虹霓宗,熊升树和春岸随着引路弟子穿过虹霓宗的重重院落。沿途朱漆廊柱上悬挂的各派贺联在风中轻扬,金丝绣线的“福”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主殿方向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时而清越如泉,时而厚重如钟。
熊升树听到乐曲的声音,惊讶地问:“春宴已经开席了?”
“没有。是钜野门的贵客们特意为了春宴谱了一首新曲,正请宗主品鉴呢。还有不少门派的贵客都到了,”引路弟子列举了几个门派,随即在一处岔路口停下,为难地看向春岸,“这位恐怕……”
御灵门虽然以训妖闻名,但其地位和名声还是比不上那些传统的除妖门派,熊升树带春岸登门春宴,终究有些不合规矩。
再加上春岸的化形马马虎虎,能撑到这里全靠契约法术加持。尽管人形得以保持,可不少人都看穿了她的狐妖身份,这名弟子也不例外。
“无妨,”春岸识趣地退後一步,“我去偏殿等候便是。”
引路弟子见她如此配合,神色顿时轻松许多。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这边请。”
穿过几道回廊,春岸随他来到一处僻静小院。引路弟子躬身告退後,院中只剩春岸一人。
她坐在石凳上没等多久,忽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正欲起身相迎,却猛地顿住——这脚步声缓慢沉稳,绝非熊升树那种轻快的步伐。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春岸一下子站起身:“……程宗主。”
她上一次见到这张脸,还是在赵明德的记忆里。两年的时光过去,程杰书的眼角又添了几道细纹,却丝毫未减眉目间的锐利。
“别紧张,坐,”程杰书信手走到石桌旁,半开玩笑半严肃道,“我这把老骨头又不会吃人,更别提吃妖怪了。”
春岸迟迟不肯坐下,脸上的警惕之色再明显不过。
程杰书故作不悦道:“诶——不卖我这个面子了啊。”
“方才听弟子说,您正在主殿赏曲,”春岸这才勉强挨着石凳边缘坐下,只是腰背挺得笔直,似是随时准备跃起,“所以我没料到您会来这里。”
她直觉这其中有猫腻,程杰书十有八九是冲她来的。
“钜野门那曲子,听得人昏昏欲睡,”程杰书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不如来会会御灵门的贵客有意思。”
“……”春岸没有接他的话。
“我听闻,今年奇珍盛会的压轴宝物是一柄属阴火的灵剑,以珍惜狐尾为材料,”程杰书意有所指地扫了她身後一眼,“想必就是小友的狐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