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颜面对楹桦门上下,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逆贼君惟,杀我父亲,篡夺权柄,强娶我过门,更害得楹桦门基业倾颓,同门凋零,几近灭门……这一切滔天罪孽,皆源于我。
是我,识人不明,引狼入室,将这祸世魔星,亲手带回了楹桦门!
我对不起楹桦门所有师兄弟姐妹,对不起杜师妹……可大错铸成,木已成舟,我已……无法弥补。
唯留此封绝笔,剖心明志,以死谢罪,表明悔愧之意。若有来生,愿粉身碎骨,以偿此债。
浮纤师妹,
见字如面。
门中遭此大难,山河破碎,师姐无能,非但不能力挽狂澜,反成帮凶,更未能护佑你们周全……
听闻魔界有新主崛起,其势汹汹,手段狠厉,似对仙门不利……若那新主当真是……六师弟孤槐……
师姐心中百感交集,忧惧难安……只求苍天垂怜,佑你等幸存同门,能……平安无虞,远离此劫。
浮纤,楹桦门虽倾,然其立派之本,济世之念,至善之心……万不可泯灭。
此乃吾门最後一点星火,亦是师姐……最後所托。
望师妹……无论身处何境,遭遇何难,务必……将其传承下去。
随心而行,无愧道义。
勿念。
宁若水绝笔
——
信不长,字字泣血,句句含悲,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浸透了悔恨与绝望的泪水。
浮纤捧着那薄薄的丶仿佛重逾千斤的信纸,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捧着大师姐冰冷破碎的灵魂。
那些字迹在她眼前模糊丶晃动丶扭曲,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携带着滔天的悲恸与真相的冰冷铁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大师姐……不是风光进入落隐门,而是……自刎了?
掌门……是被君惟亲手所杀?
君惟……是强娶了大师姐?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丶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浮纤死死咬住的嘴唇。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痕。
她一直以为的“风光”,竟是大师姐无法逃脱的囚笼和最终走向死亡的绝路!
“噗通!”
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和灵魂的剧震,浮纤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死死攥着那封绝笔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要将那承载着无尽悲痛的纸张捏碎,又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丶与大师姐最後的联系。
喉咙里滚动着破碎的呜咽,那声音压抑丶痛苦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自我崩塌的轰然巨响!最终,所有的压抑都化为一声撕心裂肺丶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悲鸣:
“师——姐——啊——!!!”
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带着足以撕裂灵魂的悔恨丶滔天的自责和指向君惟那刻骨铭心丶焚尽一切的恨意,瞬间划破了楹桦门静室死水般的沉寂!
小宛被这从未听过的丶师尊崩溃般的哭喊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煞白如纸,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只是惊恐又无措地看着跪在地上丶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浮纤。
那承载着宁若水无尽悔恨丶绝望与临终托付的信纸,终究还是从浮纤痉挛般颤抖的手中滑落,如同飘零的枯叶,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最後那行字在泪水的浸润下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楹桦门至善之心不可泯灭……望师妹……将其传承下去……勿念。”
“勿念”?
如何勿念?!
这血海深仇!这至亲的惨死!这被欺骗丶被利用丶被彻底毁灭的家园和信仰!
大师姐那温柔坚韧的形象轰然倒塌後,留下的只有这血淋淋的真相和无尽的悔痛!这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上!
浮纤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丶蜷缩,额头抵着布满灰尘的地面,压抑到极致的丶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抽泣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肩膀耸动着,仿佛要将积压了无数岁月的痛苦丶迷茫和此刻爆发的巨大悲恸全部倾泻出来。
楹桦门最後的精神支柱,那个支撑着她走过最黑暗岁月丶给予她温暖与力量的大师姐形象,在这一刻,伴随着这封浸透血泪的绝笔信,彻底崩塌。
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丶冰冷刺骨的真相,以及指向君惟那如同深渊般丶足以吞噬一切的丶刻骨铭心的恨意!
静室内,只剩下浮纤那撕心裂肺後陷入的丶如同窒息般的压抑哭泣声,和那封静静躺在地上丶无声诉说着宁若水无尽悔恨与临终嘱托的绝笔信。
复仇的号角已然吹响,每一刻的等待都如同在滚烫的烙铁上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