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殊!
白观砚那个曾经眼高于顶丶目空一切,仗着师尊叶淮烟的宠爱与威势,连堂堂魔君都不放在眼里的丶意气风发的小师侄!那个被誉为仙门新一代翘楚的天之骄子!
俞殊显然也在抓住孤槐手腕的瞬间,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双原本布满疲惫和警惕的眸子,在接触到孤槐面容的刹那,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惊骇如同实质,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他如同白日见鬼,嘴唇微张,一句震惊到极致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是……是你?!你竟然还……”
但後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将孤槐的手腕拽得更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巷口因剧痛而满地翻滚哀嚎的三个仙门弟子,以及远处街角被惨叫声惊动丶正急速朝这边赶来的几道不弱的灵力波动!
“没时间了!跟我走!”
俞殊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急迫和不容反驳的决绝。
话音未落,他仅剩的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拉着孤槐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瞬间冲入旁边更加幽深曲折丶如同迷宫般堆满废墟的巷道深处!
他的速度极快,身法更是诡异莫测,时而贴着断墙阴影疾行,时而攀上残垣,时而从倒塌的梁柱缝隙间滑过,对这片魔都残破不堪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每一个转折都精准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视线和探查。
几个呼吸间,便将身後那几道追来的灵力波动甩得无影无踪。
最终,他带着孤槐一头钻进了一处极其隐蔽的丶由两堵巨大倾斜的断壁形成的狭窄夹缝深处。
这里空间极其狭小,仅容两人勉强贴壁站立,头顶被巨大的断裂石板覆盖,光线昏暗。
外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丶腐朽的碎木和不知名的杂物,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神识探查。
俞殊松开紧抓着孤槐的手,背靠着冰冷粗糙丶布满裂纹的断壁,胸膛微微起伏,急促地喘息着。
他闭目凝神,仅存的左手紧握着那半截惊鸿断剑,仔细探查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确认那几道追兵的气息彻底远去,消失在杂乱的废墟深处,他才猛地睁开眼,再次转头看向孤槐。
这一次,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最初的惊骇尚未完全褪去,混杂着巨大的疑惑,一丝本能的戒备,甚至还有……某种沉甸甸的丶如同背负着整个天地倾塌般的沉重与悲怆。
“你……”
俞殊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馀韵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竟然真的还活着?”
他显然知道当年断魂崖的惊天变故。
孤槐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丶如同寒潭般的眸子冷冷地回视着他。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俞殊右肩那空荡荡飘荡的袖管,最後,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落在他左手紧握的那柄断剑“惊鸿”上。
那断裂的剑身,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孤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丶被强行压抑的波动:
“你的手……还有惊鸿剑……是怎麽回事?”
俞殊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最终却只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丶充满了无尽自嘲和深入骨髓悲凉的冷笑。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断剑上。
仅存的左手擡起,用那粗糙的丶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痕的指腹,极其缓慢地丶近乎温柔地摩挲着惊鸿剑冰冷而残缺的剑刃。
那动作,像是在抚摸情人,又像是在哀悼逝去的战友。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万丈深渊的底部传来,带着砂砾摩擦般的质感:
“我的手?”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空洞的嗤笑,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破烂,
“呵……不值一提。”
他擡起头,那双曾盛满少年意气丶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灰暗和一种近乎死水的绝望平静。
他看着孤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同样被命运抛弃的可怜虫,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魔界那早已破碎的山河。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铁锤,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孤槐的心坎上,也砸碎了这片狭小空间内最後一丝侥幸的幻想:
“至于魔界……”
俞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
“……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