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换命,以心易心
楹桦山巅。
最後一丝象征灵脉生机的紫霭,如同被无形之手彻底抹去,消散在铅灰色的天穹之下。
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山顶。
白观砚静立在那尊以万年玄冰雕琢的“冰像”前。
冰像低垂着眼睫,轮廓深邃冷峻,眉宇间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无声诉说着天罚的恐怖威能。
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抚过冰像低垂的眼睫,寒霜在他温热的指腹下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沿着冰冷的面颊滑落,仿佛孤槐未干的泪痕。
玄诺离去前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刺穿他的耳膜:
“魂魄已全,只差一具能承天罚之力的肉身……”
“……除非,以心脉精魄为引,重铸心窍。”
除非……以命换命,以心易心。
白观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近乎虚无的弧度。
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跨越漫长煎熬丶终于抵达终点的释然,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解脱。
“这次……”
他的声音轻得像冰窟里凝结的霜花。
“……换我。”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那柄伴随他多年丶曾斩妖除魔的剑,此刻被他毫不犹豫地丶精准地反手刺入自己的左胸心口!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只有一种奇异的丶冰冷的穿透感,仿佛刺破了一个早已千疮百孔丶徒留空壳的茧。
随之而来的,是灵魂深处翻涌的丶巨大的丶令人窒息的……解脱。
纠缠了他两千年的悔恨丶寻找丶等待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终于碎裂。
温热的丶带着生命最後光泽的心头血,并未喷涌,而是如同粘稠的丶燃烧的熔岩,顺着剑的血槽,沉重而缓慢地流淌出来。
第一滴,精准地滴落在冰像心口那道象征天罚的裂痕之上。
“滋啦——”
一声轻微的丶如同热油滴入冰雪的声响。
奇迹发生了。
那滴殷红的血珠,仿佛拥有了炽热的生命,竟沿着冰像肌肤上那道狰狞的裂痕,蜿蜒向下流动!
所过之处,坚硬如铁的万年玄冰如同遇见克星,无声地消融丶退却,显露出底下属于孤槐本体的丶带着玉石般冷硬质感的肌肤!
融化的霜雪化作氤氲的白雾升腾,混合着浓重的血腥与刺骨的寒气,弥漫在死寂的洞窟。
白观砚的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的专注与肃穆。
他拔出剑,任由心口那处致命的空洞涌出更多滚烫的鲜血。
他看也未看那狰狞的伤口,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骨瞬间泛起一种玉石碎裂般的冷硬光泽——他竟是要以自身指骨为笔!
他俯身,蘸取那不断涌出的丶饱含他生命本源的心头精血,毫不犹豫地在冰像周身刻画起来。
每一道玄奥繁复的符文落下,都伴随着玄冰更剧烈的消融,显露出更多沉睡的魔躯。
古老的阵法散发着献祭的悲壮气息,抽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随着阵法的推进,他那头曾经如瀑的霜白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枯槁灰败,如同深秋荒野上被烈火燎过的枯草。
脚下冰冷的石地,渐渐积起一层粘稠的丶暗红色的薄毯。
时间在寂静与血腥中流逝。
冰像消融的范围越来越大,直至完全显露出孤槐完整的躯体。
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胸口随着阵法核心符文的点亮,开始有了极其微弱却真实的起伏。
白观砚的脸色已如金箔,透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心口的空洞灌满了洞窟外呼啸而入的丶带着死亡气息的凛冽山风,发出呜咽般的空洞回响。
他摇摇欲坠,但刻画最後一笔的手指却稳如磐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终于——
“魂——归——!”
他用尽最後残存的所有气力,从破碎的胸腔中挤出这声嘶吼!
声音沙哑撕裂,却蕴含着足以撼动九幽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