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师门叫什麽—楹桦门
离开北境那日,永夜般的极光在天幕上缓缓流淌,如同一条沉默的丶泛着幽绿与淡紫光晕的星河。
白观砚最後一次抚过那具千年玄冰凝成的棺椁。
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透指尖,钻入骨髓,带来尖锐的刺痛。
然而,这冰冷刺骨的感觉,却远不及他心底那片无边无际丶沉淀了三百载岁月的空茫与死寂。
他解下腰间那枚温润的青玉司南佩。
玉质细腻,内里却蕴藏着一缕游弋不息丶细若金丝的光华。
他将玉佩悬于冰棺正上方,那缕金光流转,柔和而执拗地映照着冰棺表面——
那里,刻满了密密麻麻丶由他亲手以指为刀丶以血为引丶耗费百年光阴才铭刻完成的古老符文。
每一道符文,都承载着他不灭的执念与微茫的祈盼
“等我回来。”他对着虚空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棺中沉睡的魂灵,又沉得像压在万年冰川下的誓言。
没有回应,只有冰棺散发出的丶永恒的寒意。
南归的路,漫长而孤寂。
风雪渐渐稀疏,天地间只馀下他踏雪前行的单调声响。
行至青岚山险峻的隘口,罡风如刀。
就在他准备越过山脊时,一阵极其微弱丶断断续续的呜咽,被寒风裹挟着,从陡峭的崖壁下方传来。
白观砚脚步一顿,凝神细听。
那哭声细若游丝,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助与绝望。
他循声而去,拨开覆盖着厚厚冰凌的枯枝败叶,在一条狭窄的冰裂缝隙深处,看到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小脸冻得青紫交加,嘴唇乌黑,早已发不出清晰的哭声,只剩下无意识的抽噎。
他单薄的粗布衣衫早已被冰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脚踝,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显然是高处坠落所致。
“别怕。”白观砚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吓碎了眼前这脆弱的生命。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雪狐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如同裹襁褓般整个包裹起来。
冰冷的孩童身体接触到温暖的狐裘,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白观砚一手稳稳托住孩子,另一只手掌心泛起柔和却坚韧的灵光,轻轻覆盖在那狰狞的断骨处。
灵力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注入。
碎骨在灵力的引导下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艰难地复位。
剧痛让男孩猛地抽搐,他死死咬住自己冻裂的下唇,鲜血渗出,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哭喊,只睁着一双琉璃般剔透丶却盛满了巨大痛苦和惊恐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白观砚。
“你叫什麽?”白观砚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孩子额头上凝结的冰碴和血污。
“阿…阿辞…”孩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烛,“爹娘…雪崩…埋了…”
短短几个字,道尽了一场灭顶之灾。
巨大的悲伤和身体的剧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白观砚沉默地将孩子更紧地裹在狐裘里,背在身後。
孩子冰冷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微弱得如同雏鸟。
他一步步踏上归途,阿辞很快在颠簸和温暖中昏睡过去,那点微弱的丶带着生命气息的热度,透过厚重的狐裘,固执地传递到白观砚冰封已久的心口。
行至楹桦山半山腰时,风势渐缓。
一片新栽不久的楹桦树苗在风中摇曳,发出簌簌的轻响。
历经一冬风雪,枝头竟已顽强地萌发出点点嫩绿的新芽,在灰褐的山色中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仙长…”背上传来阿辞迷迷糊糊丶带着刚睡醒鼻音的低唤,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揪住了白观砚的衣领。
“这里…是神仙住的洞府吗?”孩子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山林。
白观砚没有回答,只是背着阿辞,推开山顶那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简陋柴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丶晾晒草药和淡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时光沉淀的味道。
他将阿辞小心安置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上。
取来玉盒中珍藏的续骨生肌玉膏,那膏体莹白温润,散发着清冽的草木香气。
白观砚动作轻柔地将玉膏涂抹在阿辞青紫肿胀的脚踝上,药力渗透,那骇人的肿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皮肤下的淤血也渐渐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