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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汉来到三人面前,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是十九年前屠城的亲历者,你们若是没有线索,或许我能帮上忙。”
白观砚有些诧异:“当年居然还有人活下来。”
“我们能不能查看你的记忆?”孤槐道。
酒液从破旧的壶嘴缓缓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那个被岁月和酒精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守门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蘸了蘸酒水,突然按在三人的眉心。
"既然你们要查。。。"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当年的浓烟灼伤了声带,"那就亲眼看看吧。"
记忆开始。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山间的晨雾像被撕碎的蚕丝,缠绕在骑兵队的铁甲上。
青冥古城年轻的校尉——俞斩云抹去眉睫上的露水,剑鞘随着战马步伐有节奏地敲击腿甲。
这场剿匪行动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此刻他满脑子只想回城泡个热水澡。
"校尉!"副将赵铁柱策马而来,络腮胡上还挂着血珠,"俘虏里有个姑娘死活不肯走,说是要见您。"
树荫下,一抹鹅黄色身影抱着膝盖蹲坐。
听到马蹄声,她突然擡头——俞斩云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被尘土遮盖却依然明媚的脸,右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是你!"姑娘赤脚跳起来,脚踝银铃叮当作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马前,竟大胆地抓住他的马镫。
她身上有野姜花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俞斩云下意识按住剑柄:"姑娘认识我?"
"在你来之前,"她仰着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就梦见有一日会有一个小将军踏马而来,救我于水火。"
她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他染血的胸甲,"你这里,应该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俞斩云浑身一震。这个秘密只有他母亲知道。
"我叫流萤。"姑娘已经自来熟地扒着马鞍要爬上来,"像萤火虫那样一闪一闪的流萤!"
赵铁柱憋着笑递来水囊。
俞斩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勒痕和破烂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淤青。
她爬上马背时,冰凉的手指擦过他後颈,激起一阵战栗。
"我只是校尉,并非将军。"他干巴巴地说,悄悄把披风往後递。
流萤裹紧披风,下巴搁在他肩甲上:"迟早会是将军的。"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我还会梦见未来呢。”
军医帐内,俞斩云看着流萤脚底密密麻麻的伤口皱眉。
这姑娘光着脚从土匪窝逃出来,在山里跑了整整一夜。
"忍着点。"他蘸着药酒的手有些抖。
药棉碰到伤口时,流萤倒吸冷气的声音像只受伤的小兽。
"说说你的梦。"他试图分散她注意力。
流萤眼睛亮起来:"我梦见你穿着银甲,骑着白马穿过凯旋门。"
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梦见城西李记的酱牛肉,可香了。"
俞斩云失笑,不小心按重了伤口。
"嗷!"流萤一脚踹在他膝盖上,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那个。。。你们剿匪时,有没有找到一本蓝封皮的诗集?"
她描述的诗集扉页有朵压干的桃花,是她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
当晚,俞斩云带着亲兵重返匪寨。
在烧毁大半的藏宝阁里,他翻遍了所有书箱,最後在垫桌脚的杂物堆里找到了那本《玉台新咏》。
扉页的桃花已经泛黄,旁边题着"赠小妹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