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笔血符,凝聚着他全部的精魂与两千年未改的痴妄,重重烙印在孤槐心口那刚刚重铸丶正迸发出耀眼金芒的心窍之上!
嗡——隆——!
整个冰窟地动山摇!
孤槐心口的金芒骤然爆发,璀璨如旭日初升!那低垂的丶覆盖着霜色睫毛的眼睑,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濒死的蝶翼,挣扎着想要睁开!
白观砚被那爆发的力量狠狠震退,踉跄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心口的空洞被山风彻底贯穿,带走了最後一丝暖意。
视线开始模糊丶摇晃。
他看到案头那本记载着他们初遇丶相伴丶最後因天罚而分离点滴的《苍生札记》。
他猛地扑过去,抓起那本厚重的札记,用尽最後力气塞进孤槐微微擡起的手中。
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思念丶所有的过往丶所有的“苍生”都交付给他。
接着,他颤抖着撕下那染着自己心头血的扉页。
上面或许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仓惶地丶几乎是带着卑微的乞求,盖向那双即将睁开的丶曾让他沉沦了两千年的异瞳。
“……别看我……”他的声音微弱如游丝,带着破碎的气音,充满了对自身枯槁残躯的厌弃,“……难看……”
下山的石阶,蜿蜒漫长,浸透了斑斑驳驳丶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脚印。
每一步,都在冰冷的石阶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生命印记。
山门处,以阿辞为首的所有楹桦门弟子,早已感知到山巅异变,此刻皆身着素服,长跪不起,悲声压抑。
阿辞怀中紧紧抱着一件崭新的丶雪白的狐裘——
那是他用了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缝制的,本想为师尊抵御北境的风寒。
然而,白观砚枯槁的身影踉跄着走过山门,对弟子的跪拜丶对那件温暖的狐裘,都视若无睹。
他浑浊的目光,越过衆人,投向山门後那片荒草丛生丶早已被遗忘的角落——剑冢。
他拖着残躯,一步步挪到剑冢前。
枯瘦如柴丶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拂开丛生的荒草,露出下面半掩的一柄小小的丶粗糙的木剑。
那是茗谪当年初入山门时,笨拙地削制丶练习用的第一把剑。
时光荏苒,木剑早已腐朽不堪,却承载着太多过往的碎片。
他摩挲着那朽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化为一句轻飘飘丶却重逾千斤的判词:
“楹桦门……散了罢。”
话音落下,那枚象征着千年传承丶凝聚着无数代人心血的掌门令牌,被他枯手随意一扬,划过一道黯淡的弧线,“噗通”一声,坠入山门旁冰冷的深潭之中,惊起几只栖息的白鹭,扑棱棱地飞向阴霾的天空。
“师尊——!”阿辞与弟子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
就在这悲声撼动山野之际,异变突生。
在剑冢旁丶在白观砚方才拂过荒草时滴落鲜血的石地上,几颗尚未干涸的丶带着他最後生命精元的血珠,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微微颤动起来!
紧接着,在弟子们惊愕的目光中,一点极其脆弱的丶带着盎然生机的嫩绿,顽强地顶开了沾染着血污的冰冷泥土!
一株,两株,三株……三株幼小的丶叶片呈现奇异淡紫色的楹桦幼苗,颤抖着丶却无比坚定地破土而出!
它们在悲风中舒展着稚嫩的枝叶,沐浴着弟子们的泪水,成为这片死寂与悲伤中,唯一的丶微弱却倔强的新生。
——
北境的风雪,狂暴如两千年前孤槐陨落的那一日。刺骨的寒意能冻结灵魂。
白观砚拖着仅存一口气的残躯,回到了这片埋葬了他所有爱恋与悔恨的冰原。
一座早已准备好的玄冰棺椁,静静躺在风雪之中。他用尽最後一丝力气,躺了进去。
几乎在他躺下的瞬间,刺骨的玄冰之气便如同活物般汹涌而至,迅速覆盖上他枯槁苍白丶毫无生气的容颜。
视野迅速被冰霜覆盖丶模糊。
在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涣散的瞳孔似乎穿透了万里冰原,穿透了厚重的风雪,看到了楹桦山巅的景象——
那座他亲手放置丶默默守护了千年的孤槐雕像,此刻竟迸发出一道通天贯地的璀璨金芒。
那光芒如此炽烈,如此神圣,仿佛要撕裂这北境的永恒黑夜,直抵九霄云外!
那是心窍重铸丶神魂彻底归位的征兆。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艰难地浮现在白观砚被冰封的唇角。
意识沉入无边的寒冷与黑暗,最後一丝念头,如同叹息般消散:
“这次……真的……接住你了……”
玄诺出现在棺椁面前,叹息一声,“最後帮你一次。”
棺椁旁光芒大盛,金色的阵法纹路爬上白观砚的身体,修复着他近乎枯竭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