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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贺厌炽并没有追出去,他只是直愣愣地站着,看着栗倦的脚步越走越远,直到慢慢消失在绿藤叶下,红瓦墙里,铁皮门外。
冬瓜跳下来看着那颗掉下来的苹果,原本灰扑扑的小爪子扒拉了几下,像是他曾经玩过的毛球。那颗圆圆的东西动了,冬瓜跟着他跑,身子蹭到了贺厌炽的裤脚,尖利的爪子勾到了贺厌炽的裤子。
恍若梦回,惊诧之馀,贺厌炽呆呆坐下来,勾着头,他知道栗倦听到了他那番话。
第二天一早,成哥先醒了,宿醉闹得他头疼不已,他并不是一个喝酒忘事的人。一打开门他吓了一跳,凌晨五六点,灰扑扑的天还未有一缕霞光,隐隐约约的隔着一道银线。有人背对着他坐在长廊阶梯下抽烟,那人的背弓得很低,头低低地垂着,失意地很。
“阿厌?”那人回头懒散地嫌弃眼皮看了他一眼,成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哑的,他走过去从一旁摸了个矮凳,“一宿没睡?小卷人呢?”
“走了。”贺厌炽又吐了口烟,成哥很少看到他这麽失意的样子,像是什麽都提不起兴趣,他心情不好,“走了?”成哥擡眼望了下天,“这麽早就走了,这才不到六点吧?”
早上还是冷的,昼夜温差大,成哥只穿了个黑色短袖,他打了个颤想把人拉进屋里,接着隔壁开了门又走出来个人。
“小错。”成哥伸手摸摸兜掏出来几张纸币递给他,“去买点早餐,等会那群小夥子都醒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那人低着头看起码有四五张的红色票子,没说话,最後伸手揣进兜里出门了。贺厌炽可算把那根烟吸完了,他站起身,“何必呢。”
成哥知道他在说什麽,他也嗤笑,“那你说怎麽办?”他双手一摊笑的很无奈,“他自尊心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往给他八毛二跑个腿,除去买来的东西,剩下的一个子都不愿意揣自己兜里。”
“前几天你休假那天,他弟弟来了,明明就比他小两岁。”成哥似乎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一句声音,“嗬,你猜怎麽着?”
“那件大衣上面补丁他妈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握着他哥的手不肯松,也不说话。小错也跟个哑巴一样,让人家坐在一边,最後人家知道偷偷撸猫了,我这冬瓜的毛都油光水亮的了。”成哥弯腰把冬瓜抱了起来,狠狠地吸了两口,“人生在世谁没个难处,我眼窝浅,心也浅,看见世间的不如意总想帮一帮,他喊我一声哥,我就当有这麽个弟弟。”
贺厌炽没再说什麽,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修车厂的十几个人,除去几个从异地来到大城市打拼的小年轻,十八九岁的年纪,背井离乡出来混口饭吃。
剩下的除去贺厌炽和谢错还有几个哑巴,没地方住没饭吃,成哥拉了他们每个人一把,给他们一个说家又不像家的庇护所。
“阿厌。”成哥喊住想要转身离开的贺厌炽,“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是好事,且看眼前。你太执拗于过去对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不好。我不会说让你放下,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一切,不管怎麽样都不会感同身受,只是哥想让你心里好受点,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没有挥霍掉。”
“其实昨天你那番话哥并不认同,自褒自贬并不会影响任何人对你的看法。你太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了,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活得痛快一些?”
“昨晚我说的话有些莽撞了,替我跟小卷道个歉。哪天他要是还愿意来,哥亲自给他道歉。”成哥的背影远了,他抱着冬瓜出了门,他喜欢在早上晨曦未定只是走上两步,只为看看初晨。
栗倦那天晚上没回家,他像个小丑一样东奔西跑逃了出来,明明都已经是既定的现实,但是亲耳听到的事实真相还是在他心锥上狠狠刺了一下,他们没可能,没未来,没结果。
“我们不可能。”栗倦笑了,他缩在角落喝酒,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辛辣的酒灌过喉腔溜进胃里第一时间竟然是暖的,再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痛,几乎把他溺死。
再醒来时,栗倦望着轻飘飘的白墙发呆,他直挺挺地躺着,也不在乎在哪里,是谁把他带回来的,接着门响了,栗倦慢悠悠地扭头去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醒了?”男人举着手里面刚买的包子和粥,“起来吃饭吧。”
栗倦没动,他依旧看着天花板,“宋顷,你跟踪我。”
男人没说话,他转身进了浴室,没多时就拿出一张热乎乎的毛巾盖在栗倦的脸上,他半趴在床边,贴着栗倦的脸,“我们卷卷好可怜啊,眼睛都哭肿了。”
“卷卷,我们和好吧。”他半歪着头,下巴抵在床沿边看着栗倦,“我真的很想你。”
“想我想到,半夜打骚扰电话,发骚扰短信,甚至偷偷跟踪我到修车厂看着我狼狈地跑出来,看着我买醉,最後把我拖到酒店扒光我的衣服。”
栗倦扭头避开他的手也避开了他想要吻上来的嘴唇,毛巾掉在宋顷的手上,栗倦反问他,“这叫想我吗?”
栗倦慢悠悠地坐起来,他的胃又开始抽痛。宋顷开始给自己辩驳,“我真的什麽都没做,你昨晚喝多了,我只是帮你换了衣服而已。”
栗倦嗯了一声,不想再搭理他,“想要钱的话自己去拿。”他扬扬下巴,示意宋顷拿了钱就赶紧滚蛋,自己转身在酒店里面乱转,“你在找这个吗?”
宋顷不气也没急,他抱臂倚着墙面,手里举着栗倦的手机,“你的密码竟然没换,卷卷,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栗倦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又想起来他们最後一次见面男人那张脸,只好闭了闭眼睛从钱包里面掏出来几张票子砸在他脸上,“别再跟着我了。”
从酒店出来,栗倦随手借了个充电宝,开机後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贺厌炽的信息一个接着一个地弹出来。刚开始只是打的几个字,後面是几个语音电话,时间显示是在他离开後的十五分钟,他预计着栗倦已经上了车或者已经到家才发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