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门好亲事
那天,时易在林子里就远远望到,镇上的集市终于又开起来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回来了。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摊贩,成群结队在广场上嬉戏的孩童,三五结伴去溪边浣洗衣服的妇女……
传入她耳中的不再是咳嗽声与哭丧的声音,而是谈天说地丶欢言笑语。
看上去,镇子已然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时易把头埋在Minnow的鬃毛里,马儿身上热热的气息混杂着干草的味道,让她找到了久违的安心感。
只要镇子活过来了,遥音也一定会好起来;她自己也不会再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就可以放心出现在镇上找她了。
晚上回家,时易打开了很久没有打开过的电台。随着熟悉的电流声,她按下发射键:
【“晚上好,这里是山谷电台,好久不见。”】
【“我想……让我和我的听衆都难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吧?所以我今天不再讲药的使用了,希望以後也不会需要再讲到,大家都平安丶健康!”】
【“今天想讲一句很古老的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有点难懂吗?没关系,我们来一点点讲。”】
【“这是《诗》里面的句子。讲的是古代的士兵,被遥远的南方独自出征。她迟迟无法回家,和旧日的战友也分别了。”】
【“她想念着战友:那个人如今在哪里?是不是连战马都已经流落在荒野?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那个人?”】
【“在难过低落的时候,她想到了她们曾经许下的誓言:‘生死离合虽多变,无论如何,我都愿意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走到白头。’”】
【“我愿意相信美好,相信这首诗的作者和她的战友都熬过了这场战争,就像镇子熬过了这场风寒;相信相爱的人如我们,也会熬过那些恶意与阻隔……”】
【“我最亲爱的听衆,明天,让我来见你。”】
【“晚安,今晚听见的人,明天都能见到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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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时易又出现在镇上。这次,她换了一身颜色低调的衣服,把头发扎起来藏进帽子里,把围巾围得高高的丶挡住下半张脸,壮起胆子走进了镇子。
她穿梭在熟悉的小巷间。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就算有,也不过是瞥一眼,没有人叫住她,更没有人驱赶她。
平静而幸福的日子里出现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并不像在瘟疫时期的闯入者那样扎眼。
她们的注意力被重新点燃的烟火气吸引着:沿街商贩新摆出来的萝卜白菜,街口热腾腾的早粥摊,临时药棚前排着队的母亲和孩子……
整个小镇刚从漫长的噩梦里醒来,所有人都在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对邻里邻居讲一声“早上好”。
时易小心地把自己埋在人潮的缝隙里。
是啊,镇子已经重新活过来了。她只要再走一点丶再近一点,就能见到遥音了。
视野尽头,是那面熟悉的红色砖墙和歪脖苦楝树。时易心头一动,加快了步子。
家中空空的,没有人。
没关系,她们应该是出门了;在这样充满喜悦的日子,是应该到处走走。
也许去摊贩那里买菜了,也许去找邻居聊聊天,也许是去广场上晒一晒太阳……
时易理了理围巾,转过身沿着小巷往外走。她打算在镇子里绕一圈,去裁缝家看看,去集市看看,去老街口看看……都碰不见的话,最後再绕回来。
只要遥音还在镇上,总会碰到的。只要今天能见到她就好,见一面就好。
再次路过她们初遇的那家杂货店时,时易心中一动,溜进隔壁裁缝家的後院。
一如既往的破旧丶杂乱。那条小白狗仍旧趴在墙角,更瘦弱了。想来也是,村里闹病这些日子,人都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它。
它还活着,已经是幸中之幸了。
时易走近它,它连擡头吠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摸了摸口袋里,还有一些为下山赶路准备的干粮:馍片,一点点肉干。
时易拧开水壶浇湿馍片後,连着肉干向小白狗扔过去。
它并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戒备,或许是记得时易和她的善意?或许是在这段日子里没人管丶太饿了?
总之,它爬起身来嗅了嗅,随後便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你还记得……和我上次一起来的姐姐吗?”时易蹲下身,和它视线平齐,“我一会儿就会找到她。我们一起回来看你。”
小白狗含糊地呜咽了一声,像是听懂了。
“她一定还会来给你带肉干的,”时易压低声音,“她和我一样,一直记着你的。你再撑一撑……跟我一样,再撑一撑。”
院子那头传来脚步声,时易赶紧起身,把水壶重新塞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