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蔻丹缀红
“咚咚…咚咚…咚咚…”
陶碗微微震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易蹲在屋檐下的石板地上,手里握着沉甸甸的石杵,一下一下地捣着碗里的凤仙花。花瓣在碗底被碾碎,汁液慢慢渗出来,染红了陶碗。
混合後的花泥颜色逐渐变深,像熟透的柿子肉,明艳而饱满。阳光正好,照得时易的头发微微发烫。
“我来啦!”脚步声由远及近,遥音像一只雀儿似的飞过来,先在时易脸颊上啄了一下,随後笑眯眯地扬起手中的布袋,“你让我带的明矾我带来啦!神神秘秘地今天非要我来,还不许忘带明矾,说什麽惊喜……是要搞什麽呀?”
时易偷偷把碗往身後藏了藏,起身接过袋子:“你猜猜?”
遥音撅着嘴,双手抱着时易的胳膊轻轻晃:“不知道…你告诉我嘛。”
“是要染指甲呀。”时易忍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遥音眨巴着眼,明显被勾起了兴趣:“染指甲?我没试过……只用明矾就行吗?”
时易摇摇头,从身後拿出陶碗,把明矾倒进碗里,继续慢慢地研磨。
遥音一下被吸引住了,就蹲在旁边,和Ash一左一右,一人一狗目不转睛盯着时易手里的碗。
待到花瓣泥和明矾一起搅成均匀的糊状,时易催着她去水缸边洗手。她有点磨磨蹭蹭,洗完手也不肯伸出来,耳根红得像碗里的凤仙花。
时易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拉过了遥音的手:“还不快点?”
“我没涂过指甲…怕不好看。”遥音忸怩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涂丑的,”时易把头靠得离她近了点,“再说了,你怎麽都好看。”
遥音一瞪眼,擡手作势要打:“你又乱说话!”
时易笑着往後一躲,还是被她轻轻拍了一下。她们就那样闹成一团,遥音转过身假装生气要走,时易装可怜求饶。
风在木屋前打转,笑声飘得老远。
闹够了,遥音才一边叹气一边坐回时易身边。她重新握起她的手,舀起一勺花泥。
遥音乖乖地摊开手指,她们终于安安静静地开始涂指甲。
薄薄的一层红,在遥音指尖慢慢晕开来。
遥音的手凉凉的,时易摸到她指腹有些茧子,手背上还有草木划出的小伤痕。她心里一酸,问道:“我送你的小鸡们,应该快能下蛋了吧?”
遥音正垂着睫毛,细细看着指甲上的红色,嘴角偷偷往上翘,显然在臭美;听到时易说别的话,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嗯嗯…应该快了吧。”
时易一边涂一边继续问:“再给你带一点小鸡吃的粮食走吧?省得你妈妈念叨。”
遥音这才回过神来,视线从指甲上挪开丶飘向远处的林海:“啊……还真是,唉…那多谢你了。”
“没事儿,一会儿我再给你装一袋,送你下去。夏天山上东西多,你再带一些我做的小饼和果干回家,好不好?”
遥音抿着嘴,点了点头。
时易也不再追问,头更低了些,借着专心的名义,慢慢地握着手给她涂。遥音也不催,就一直任她握着,偶尔歪头看看。
换另一只手的时候,时易试探着问道:“你妈看见了会说什麽吗?”
遥音顿了顿:“就说采药的时候摘了花,自己涂着玩的吧。”
时易装作不经意地问:“还不准备告诉她,山里野人的真实身份呀?”
遥音没说话。
她们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很快就聊起了那只爱跳围栏的小山羊,还有Rook最近总跟一只小公鸡闹别扭的奇怪行为。
碗里的花泥已经见底了。时易望着她指尖那一抹抹红,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自己这样一个只会逃的人,本就不该奢求和她手牵手丶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
“来,我给你包上,然後咱们去采药。你涂了指甲,不许动手。我今天来做你的长工,你说哪棵丶我采哪棵。”
遥音扑哧一声笑了,点点头,乖乖坐在那里。时易轻轻拿布包住她的指尖,一层层地缠好,然後起身去打理她下山要带的东西。
她把粮食分成几小袋,方便遥音藏着带回去;小饼和果干也包了满满一布包,还加了一小罐蜂蜜。
遥音在一边看着时易一样一样塞:“是不是有点太多啦?”
“咱们不是有马嘛。”时易笑着朝马棚一擡下巴,“今天就让Minnow辛苦一下了。”
Minnow很快被牵了出来,缰绳丶马鞍和驮包都打理妥当。
遥音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马脖子,小声说:“谢谢你呀。”
她走在前头,时易牵着马跟上。
夏季的山路满是虫鸣与鸟叫,阳光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来,投在她们白皙的後颈上,斑斑驳驳。二人就这样朝遥音常去采药的林子方向走去。
时易扭过头,看了一眼出发之前放在山坡上的山羊群,Rook会照看好她们的。最近春天新生的小羊们长得飞快,跑起来已经隐约有她们母父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