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大家都在准备过冬,镇子上人不少:有人在店口修火炉,有人提着腌肉走过巷子,有人在检查腌制蔬菜的瓦罐。空气中有烧木柴的味道,也有酸酸的腌菜味。
所幸,没有谁和时易打招呼。
镇上人或许记得她,但她们更擅长不提起她。她绕过主街和人多的地方,钻进熟悉的小铺子。
老板从不说太多,她站在柜台後随口问:“你还活着啊?”
时易没回答,只是点点头,随後把篮子们提上柜台。
老板熟练地把篮子里的东西铺开在柜台上,她摩挲着个儿大饱满的鸡蛋,又拿起装有果酱的罐子对光仔细看。
最後,她终于点点头,笑着对时易说:“还是很不错”,接着点出一些钞票递过来。
时易接过钞票,并没有揣回身上;而是又摸出清单递给她:
厚羊毛毯两条;
火柴丶蜡烛丶碳块和火绒;;
一些新的陶罐丶麻绳丶玻璃罐丶布;
。。。。。。
鱼肝油丶大瓶的,全家吃;
矿物粉丶羊毛线团——备用;
。。。。。。
老板粗略扫视完,皱起了眉。
时易知道自己列得有些多,今年卖的钱似乎并不够。她叹口气,从怀中内袋掏出一个叠得很小的布包,点出几张皱皱的旧钞递给老板。
老板伸手接过,数钱的手顿了顿,眼神落在时易脸上,却又很快避开。片刻,她终于低声说:“听猎户家说山里今年。。。来了狼,天气也冷得早,你一个人住在山上,小心些。”
时易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板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再说点什麽,却终究闭了嘴。她知道时易不愿多答。
走出商店时,时易听见有孩童的声音,在背後偷偷说:“她是巫婆。”
紧接着,一块小石头落在她脚边。
她懒得回头,连脚步都没停。
但他们不肯就此作罢。又有几颗小石子砸了过来,打在地上丶篮子边缘,发出轻响。小男孩们七嘴八舌地叫着:
“她不会说话!”
“她住在山里,是老巫婆!”
“我爸说了,她偷东西过日子!”
孩童的声音叽叽喳喳,像细碎的风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他们天真,但天真从不意味着纯善。他们尚未学会克制,所以伤人时毫不自知。
他们说起从大人们的议论中听到的事,流利得像在背童谣:
“她家的狗会咬人,是恶狗。。。!”
“她那个马,是偷来的!”
时易脚步一顿,脱口而出:“不是。”
话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能给出的解释太轻了,根本挡不住什麽。
她回头望了他们一眼。那些男孩子站在街边,围成一个小圈,稚气的脸上挂着兴奋的敌意,就像终于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猎物。
她张了张嘴,想说他们错了:Rook和Ash不会随便咬人;Minnow是上山前买回来的马,不是偷的。。。但她不知道这样无力的话,要向谁解释;更不知道有没有解释的意义。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一旁响起:
“你们几个闹够了没有?”
孩子们一愣,转头看过去。那声音不高,却干净利落,很有力。
见孩子们被唬住,那个女声又补了一句:“要我现在就去告诉你们家长吗?”
这下,孩子们彻底哑了。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几个年纪小的早已经转身跑没了影;剩下的也嘟囔着“快走”“有人来了”作鸟兽散。
街道一下子平静下来。
时易这才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她就站在一旁——一个年轻的女孩,挡在她和世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