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把门关上一些,做出了送客的样子:“谢谢你送来的东西。没什麽别的事,就请回吧。”
门在时易面前合上。她无奈转过身时,突然看到墙根的鸡窝顶上揣着一个小红布包,叠法很熟悉。
时易悄悄过去,拆开来一看,里面有一张泛黄的草纸,笔迹却很新,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但不让上山了”,旁边画了一个小爱心。
她心下了然,遂揣进怀里。
从遥音家那条小巷拐出来後,时易仍抱有一丝希望,在镇中停停走走丶寻寻觅觅。她走过当时和遥音相遇的杂货店丶後院有那条白狗的裁缝铺丶村口的水井旁……但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反倒是看见她的人多了起来。
沿街的大门和窗帘,随着她路过时的脚步声被合上;压低的议论声夹杂在咳嗽中,隐隐约约传到她耳边;去年在杂货店门口欺负她的那几个孩子,好像也在街对面指指点点,但很快就被家长拽走了……
聚焦在时易身上的目光中带着怀疑,不安,猎奇:一个平时隐居在山里的“巫婆”,随着瘟疫来到了镇上。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次来镇上的时机选的太差了。下次应该趁人少的时候出现,免得吓到镇民。
太阳已渐渐西沉,眼见寻她无望,还沾惹了一身是非,时易只好走出小镇丶去林子里找马儿上山。
------------------------------------------------------
回到山谷时,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山峦的剪影。
一路上吹的风让时易有点头疼。她摸了摸额头,好在没有发烧。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後又风干,腿脚也有点酸胀。
四周一片沉寂,此刻,只有她身上的疲倦如影随形陪伴着她。
时易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但两团毛茸茸的东西扑了上来,是Rook和Ash。她们发出低低的委屈呜咽声,前爪搭在时易的腰上。
她俯下身,抱着狗们的脑袋:“我回来了。”
两条狗细细嗅闻着时易衣服上陌生的味道,一时都不肯退下。
在这小小的门口,她们三个抱在一起,抵御着一切未知与变数。什麽都不可怕了。
片刻,狗们散去後,时易起身倒了一杯水,放了一些蜂蜜,搅匀後喝了几口,才觉得浑身松快下来。
这两天太过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做。羊棚鸡棚没有打扫,精饲料没有准备,菜地也没太仔细打理。
夏末,不仔细筹备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秋天和冬天已经迫在眉睫。
时易把马鞍放回鞍架,点亮油灯,挽起袖子,依次打理着家务。
一切暂且拾掇停当,她坐回熟悉的电台前,一如既往地调试设备,按下发射键。今天的内容仍然是前一天的药品使用说明,她从头到尾反复讲了三遍,这样,遥音应该每一种都能听到。
【“最後,这场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晚安,做个好梦。”】
时易关掉电台。Rook和Ash已经睡熟,这几天家里的小动物们全劳她们两个费心。木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时易披上披风,走到门口透气。
夜风吹着树林沙沙响,她倚在门前的躺椅上,手里捧着茶,望着山下的方向发呆。遥音在做什麽呢?有被传染上吗?今天是不是也很辛苦?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就在时易将要起身回屋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点光,从镇子的方向缓缓升起。
那光点浮在风里,在夜色中缓慢上升,摇摇晃晃丶颤颤巍巍,不似寻常人间灯火。
她屏住呼吸。那是一盏孔明灯。
她立刻站了起来,盯着那盏灯。它飘来又浮去,像是在朝木屋的方向缓缓靠近,却又始终隔着一点距离丶看不真切。
这是时易曾在电台里讲过的,孔明灯。她说在某些地方,人们会在夜里放飞一盏灯,用细竹条把轻薄的宣纸撑成一个圆筒,底下固定上小块蜡烛或松脂,再写上名字或者愿望,放它飞向天空。
这样天上的神灵也能看见,地上牵挂的人也能看见。
遥音还记得。
风又大了一些。那盏小小的光点在半空晃了晃,终于不胜风力,熄灭了,落入山影之间。
时易不知道是不是遥音。那一抹忽明忽暗的火光并没有署名。
可时易知道是她。
不为什麽,就是知道。
遥音没办法说给时易听的东西,总是这样,在风中慢慢地飘过来,刚好落在她能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