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几个力夫正把一顶喜轿擡出来,落在广场正中。新刷的红漆在太阳下闪闪发亮,轿帘子边缀着明黄色的流苏。几个小夥子试着擡了擡,嘿嘿笑着比划怎麽擡得更稳当。
有人调笑着大喊:“一会儿可别摔了新娘子!”;围观的孩子们拍着手,嚷嚷着要摸一摸轿帘讨喜气。
很快,她们就要擡着这顶轿子,沿着时易无比熟悉的街巷去接遥音;再把精心妆饰的遥音,送到那个大恩人的身边去。
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出现了。他换下了那身白大褂,穿着一身从山外带来的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茍,领口那朵大红花鲜艳得扎眼。
人群像被磁铁吸住似的围拢过去,纷纷发出艳羡的惊叹。
新郎笑吟吟地应付着衆人,话说得得体又大方。
片刻後,他转过身,擡手整了整胸前的红花,喊了一声:“走!接新娘子去!”
锣鼓声又响起来,鞭炮也一挂接一挂地放。
时易如行尸走肉一般,混在接亲的人群中。
喜轿停在熟悉的砖墙前。那扇老旧的木门此刻被刷得干干净净,门框上挂着大红灯笼,正中贴着红得刺眼的喜字。
她母亲满面春风,正起站在门口迎轿。她见到那俊朗的女婿,笑得合不拢嘴;
身边几个婶子跟着打趣,嘴里念叨着什麽“有福气”,不忘催着新郎递红包。
几个人围上来,嘴里喊着“拦门咯!拦门咯!”
可谁都看得出来,门闩早就被悄悄拔了下来。那门缝宽得都能看见堂屋里挂着的红绸子一角。
那男人理了理袖口,稳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锣鼓敲得越发急促,一个白胡子老者扯着嗓子喊:“接——新娘子喽——!”
时易站在人群最外头,闭上了眼。
想不到,再见她,竟是这般景象。
下一瞬,一声惊呼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了这片欢天喜地:
“人呢——?!”
“人呢!”
人群陷入片刻的寂静。
紧接着,一个小孩尖尖的声音扯破了这份难堪:“新娘子跑了!”
有什麽东西轰然倒地,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有人往屋里冲,有人扯着嗓子喊,有人转身往院墙後跑……有人慌慌张张去问她母亲怎麽回事,她母亲哆嗦着嘴唇,眼一翻,软倒在门槛旁。
那顶喜轿还停在院门口,红漆在日头下闪着光。
时易愣在原地,耳朵嗡嗡响。人声像隔着很远丶很远,从天边的什麽地方传来。
有人推着她往院里挤,她像踩在一块松软的地面上,脚下发虚,怎麽也动不了。
时易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这是不是个梦。
遥音跑了?……她真的跑了?
时易猛地擡手,狠狠掐了一把腿侧面,一股钝痛瞬间炸开,好真实的痛感。
她倒吸了口凉气。不是梦。遥音真的跑了。
她低头快速深呼吸了几次,紧紧握住拳,把那股颤意压回去。
院子里的人乱作一团,院子外的人还在挤着往里涌。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时易。
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