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易连忙解释道:“这几只都是母鸡,能下蛋卖钱的。她们现在也长大些了,不怎麽需要照顾了。养在院子里就可以。等她们再大一点,很快就会开始下蛋。”
她拍了拍身边的麻袋:“小鸡吃的东西,我也装了一些,够她们吃一阵子。要是没了就来跟我说,我再给你装。”
遥音还想说什麽,时易补了一句:“反正我那边还有的是,根本吃不完。”
遥音抿了抿嘴角,没再拒绝,把篮子抱得更紧了些,像是终于安心了。
她们并排走着。遥音突然有点犯难似的皱了下眉:“…我该怎麽跟我妈解释这些小鸡是哪儿来的?”
时易想了想,故意说得漫不经心:“你就说山上认识了个朋友,送的。”
遥音擡头看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哪那麽容易糊弄。”
时易笑了一下:“那就说你走山路遇上个野人,非说这些小鸡跟你有缘,还硬往你篮子里塞。”
遥音忍不住笑出声来,抱着篮子的手晃了晃,小鸡在里面啾啾地叫着。
“行,那就这麽说。”她嘴角还挂着笑,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为什麽一直住在山上?”
时易本来想像平常那样打个哈哈过去,但那一刻,不知道为什麽,心里突然有点松动,一些话就这样流出来。
“因为我不喜欢和大多数人相处。”
时易停了停,又忍不住接着说:“小时候,整个教育。。。或者说,我以之为榜样的大人丶老师们,她们一直在教孩子们,怎麽比丶怎麽抢丶怎麽赢。她们说是为了我好,让我将来过得好一点。”
“可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从来没有人教过孩子们,怎麽爱。。。怎麽好好对人。孩子们只学会了争,学会了怕自己落後,怕别人比自己强一点。”
时易说得很慢,遥音听得很认真。
“久了,人心里就生出一种恨。不是吵架翻脸那种恨,就是那种。。。看谁多点东西就不高兴,看别人第一眼就想着比;看别人走得高一点,就想把她拽下来一起难过。”
“你对她好,她觉得你别有用心;你帮助她,她却恨你有这样的能力。”
遥音没有出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时易继续说:“有时候你想去对别人好丶去爱,可是根本没用。这个世界不是为了爱而准备的。”
“我小时候,以为爱就好了丶真诚就好了。但我後来发现…世界喜欢人去恨。世界喜欢挑拨人去把精力消耗在互相恨丶互相斗上。我有时候又觉得可笑又可悲。。。多少人就这样在别人制定的规则里,靠恨来满足自己,这样恨了一辈子。”
“有些规则那麽可笑…一张试卷就能决定一个人合不合格,性别就能决定一个母亲是否爱孩子,肤色就能决定一个人会不会被尊重……”
“人们制定那些规则,趋之若鹜地去恨‘不符合规则的人’,像鲨鱼闻到了血……”
“後来我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前所未有地累…我没办法再和人相处了。”
说完这些,时易大口喘着气。
遥音没有立刻回应。她在风里站了一会儿,低着头,像是在很用力地想。
“你说的那些…有一些很大的话,我没完全听懂,”遥音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但我知道你说得对。”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鸡,又擡起眼:“我有时候也在想……人怎麽这麽复杂呢。你的羊就是吃草丶跑着玩丶护孩子;鸡就护窝丶找虫子。可人不一样。明明也都是自然里生出来的,怎麽反而越活越绕呢?”
她瘪了瘪嘴角,眼睛有点泛红:“你能想到这些…你以前一定活得很累吧。”
她走近了一步,靠得很近,像是要听时易有没有继续说话。
时易没有办法说下去,只好沉默着。
遥音擡起眼睛看着时易,小声说:“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也来和你玩,是不是。。。觉得好一点了?”
时易点点头,她就又笑了:“那挺好的。”
她低头摸了摸篮子里的小鸡,小声嘟囔一句:“那以後,我多来陪你,让你再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