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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声（第1页）

失声

第三个疗程持续时间最长，必须在全身麻醉下进行内脏细胞液的置换。

这是路铭一第二次见到凌霄被各类仪器与管道环绕，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不同于上一次的焦虑与不安，这一次，生命监测系统上跃动的数据显示着平稳的生命体征——一切都在预期范围之内，甚至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门外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医疗助手滑向门口进行身份验证，随即门自动开啓。凌霄的主治医生韩彬走在前头，身後跟着一位久未露面的身影——姚镜璃。

“姚博士？”路铭一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迎上前，“您怎麽过来了？”

“这麽稀罕的病例，我当然得亲自来看看。”姚镜璃消瘦了不少，但眼神比他们上次远程会诊时清亮许多，整个人也显得神采奕奕。

韩彬迅速扫过凌霄的体征数据，确认一切无误後，才轻声加入他们的交谈。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仿佛生怕惊扰到沉睡中的病人。

“这个疗程结束後，他体内的排异反应应该会显着减轻。”韩彬看着屏幕，语气沉稳，“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稳定下来，再安排最後一个收尾疗程，就差不多了。”

“这小子命还真硬啊。”姚镜璃看了一眼床上的凌霄，随口感慨了一句，语气半真半假，又转头瞪了韩彬一眼，“老韩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事儿居然都没告诉我。”

韩彬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略显心虚的笑：“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真不能乱说。”

“要不是凌霄顺便做了个膝关节置换，要用上我们姚氏的仿生关节，我是不是这辈子都看不到他的病例？”姚镜璃抱起胳膊靠着门框，像是在打趣，可眼神里那点不满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路铭一连忙替两人打圆场，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都怪我，我们回来之後，应该第一时间登门拜访。”

“得了吧。”姚镜璃摆摆手，语气轻快，但听得出那份傲气仍在，“我忙得很，哪儿有空接见你们？”

路铭一则适时递出两张电子请柬，笑着对他们说：“别的事情可以没空，我们的婚礼，两位可一定得出席。”

“又办？”姚镜璃挑眉，一脸惊讶，但手还是迅速接过请柬，“路云树还真是闲得慌。这次的婚礼赞助该不会还是她当初那家公司吧？那家审美真是一言难尽，土得掉渣。”

韩彬倒是显得意外又高兴：“我也能去？我能带家人吗？”

“当然可以。”路铭一笑得温和，眼里是真心的邀请。

三人正说着闲话，生命监测系统忽然发出一声轻响。路铭一神色立刻转身快步回到病床前，只见凌霄的手指微微抽动，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他俯身轻声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凌霄的脸——皮肤有些干燥，带着手术後的虚弱触感。路铭一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但在韩彬和姚镜璃面前，他只是飞快地擡手按了按眼角，把情绪强压下去。

凌霄嘴里还插着导管，说不出话，身体也暂时无法动弹，只能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回应他。

“行了。”姚镜璃拍拍韩彬的肩膀，“你又要忙起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好。”韩彬点点头，也来不及多寒暄，一边操作终端呼叫护士和相关科室的医生，一边低声补充道：“等全部治疗结束，凌先生也许会同意公开他的病情和治疗过程。到时候——”

“真够操心的。”姚镜璃没好气地打断他，却又顺着走到病床前，低头看了凌霄一眼。沉默了片刻，他别扭地咕哝着：“赶紧好起来吧，这边还有人等着跟你结婚呢。第九区搞一场还不够，来诺瓦星还要再办一场。我看你们是不是打算在阿斯泽拉每个星球都搞一遍，来个巡回婚礼？”

凌霄似乎听懂了他在调侃，嘴角艰难地动了动，眼里闪过一点笑意。

正当路铭一准备起身相送，姚镜璃却一手拦住他：“你别送了，我还得去做一台手术呢，真不是特地来看他的。”

他话虽这麽说，眼神却还停留在病床上的人身上，停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逐项检查丶拆除辅助呼吸器，一波又一波的医生丶护士以及机械医疗助手紧张而有序地完成了全部流程。系统提示音归于沉寂，病房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低低运转的嗡鸣声和一束柔和的吊灯光晕。

路铭一静静坐回床边，低头，轻轻扣住凌霄的手。他的手还没完全回温，骨节冰凉，但指尖却缓慢而顽强地回握住他的手——微弱，却不容忽视，如同夜色里透出的一线生机。

“你感觉好点了吗？”路铭一轻声问道，声音低得几乎贴在他的额头，温柔得像怕吓到什麽。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韩医生说治疗很顺利，不过你短时间内还不能进食，要再观察几天。”

凌霄试着张了张嘴，喉咙因插管而水肿，每发一个音节都像刮过砂纸，他艰难却固执地吐出一句话：“我……很好。”

路铭一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把凌霄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仿佛唯有这点体温能证明现实的存在。他的眼泪无声地落在掌心，在凌霄指缝间融化成一片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