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峥的目光深邃如渊,里面翻涌着太多沈珩之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眼神沉甸甸的,像压了千钧巨石。
沈珩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湿透的单衣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凉意。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像初生的小鹿,不染尘埃。
“为什麽要跑?”袭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水汽浸润过的微凉,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珩之的耳膜上。
沈珩之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更读不懂那眼神里的情绪。
你追我当然要跑啊?
袭峥俯下身,拉近两人的距离,近到能看清沈珩之睫毛上细小的水珠,近到呼吸可闻。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和提醒,那里面蕴含的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是……刚说好,要等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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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丶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本能地感到一丝无措和……心虚?他努力回想,试图抓住一丝线索。
模糊的记忆碎片倏忽闪过——炽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压迫感;坚硬如铁的臂膀将他牢牢禁锢,动弹不得;紧接着,是皮肤上传来一阵细微的丶带着点麻痒的刺痛感……像是被什麽温热而锐利的东西……咬了一口?!
不止一次!
沈珩之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身体下意识地向後缩去瞪着袭峥,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控诉,声音因为惊骇而拔高,带着孩童般的直白:
“你!我想起来了!你咬过我,还不止一次!”
那控诉的语气,猝不及防地又在袭峥心口划了一下,涌出欣喜。
他还记得我!哪怕只是碎片。
“都退下!”袭峥头也不回,声音低沉的声音在青莲院中散开。院中肃立的侍卫如蒙大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袭峥高大的身影向前一步,彻底将坐在池岸边的沈珩之笼罩。他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沈珩之的後脑,阻止了他继续後缩。指腹穿过冰凉湿漉的发丝,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将他微微拉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瞬间近到呼吸相闻。袭峥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沈珩之的额发,声音低沉得如同诱哄:
“还有呢?……除了‘咬’,还想起了什麽?”
沈珩之被迫仰着头,後脑被温热的手掌固定着,无法挣脱。他下意识地擡起一只手,抵在袭峥坚实滚烫的胸膛上,试图推开这令人窒息的靠近。掌心下,是隔着湿透衣料也能清晰感受到的丶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和蓬勃的热度。
这个触感……像是一把钥匙。
更多的丶更加不妙的画面猛地冲入脑海——他无数次被这样禁锢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动弹不得。可偏偏,记忆里自己对他百依百顺,嘘寒问暖!
可恨!
怒火瞬间取代了迷茫:“你总欺负我!”话音未落,沈珩之抵在袭峥胸膛的手猛地用力一推,浸在水中的双脚更是铆足了全身力气,带着哗啦啦的水声,狠狠踹向袭峥结实的小腹!
这一脚结结实实,力道不小,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狠劲。
袭峥顺着沈珩之的力道向後一晃,他甚至没有尝试稳住身形,完全卸去了所有的抵抗,任由自己向後倒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猛地炸开!袭峥高大的身影如同倾倒的山岳,重重砸回莲池深处!水面剧烈地翻腾丶凹陷,又迅速合拢,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如同碎玉般四散飞落。
沈珩之坐在池边,湿漉漉的脚丫子还悬在水面上方。他看着瞬间被池水彻底淹没丶只剩下翻涌气泡的水面,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强大可怕的“大魔王”竟然这麽轻易就被自己一脚踹倒了。但随即,丶孩子气的报复快感和得意涌了上来,冲散了之前的恐惧和愤怒。
水波剧烈晃动,哗啦一声,袭峥很快从水中站了起来。池水没到他胸口,墨色的长发和衣袍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贲张的肌肉线条和精悍的身形。冰冷的水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丶高挺的鼻梁和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他没有立刻上岸,只是站在水中,仰头看着坐在池边丶犹自得意的沈珩之。
月光如水,洒在他湿透的身上。那双眼眸里带着无限包容和……笨拙的讨好,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池边那一个人。
“是,我是坏人。”袭峥的声音带着池水浸润过的微哑,却异常清晰。
他一步步从水中走上岸,湿透的衣袍沉重地往下淌着水,在身後拖出一道蜿蜒的水痕。他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径直走到沈珩之面前,再次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我认错。”他凝视着沈珩之的眼睛,“以前的我……很坏,很混账。总是欺负你,让你害怕,让你难过。”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悔意,“但珩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着全身的勇气和诚意,声音更轻,却带着万钧之力,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夜色里:
“现在的我,不一样了。真的。”
他眼中翻涌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夜风拂过庭院,带来莲叶的清香和池水的微凉,也吹动了沈珩之湿透贴在额角的碎发。
愤怒像退潮般迅速消散,他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丶评估着袭峥话语里的分量。
就在这时——
“阿——嚏!”
一个猝不及防的丶带着浓浓鼻音的喷嚏,猛地打破了这凝滞而微妙的气氛。沈珩之被冷风一激,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抱紧了自己。湿透的单衣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下一刻,一股暖流盘旋过来瞬间蒸干了的衣服和头发,如同一堵暖风墙将他从四面八方包裹,暖洋洋的很舒服。
久违的温暖唤起困倦。
“行……行吧……”沈珩之声音软糯,带着浓重的鼻音,“原谅你……一次……”
他落入袭峥怀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越来越低,如同梦呓:
“但……你得说话算话……以後……都听我的……”
最後一个音节尚未完全落下,环在袭峥脖颈上的手臂便软软地滑落下来,搭在他的肩背上。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带着温热的湿气,轻轻拂过袭峥颈侧的皮肤。
袭峥收紧手臂,两颗心脏隔着薄薄的胸膛,以截然不同的频率跳动着,却在这一刻,奇异地找到了某种微弱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