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服务员将菜布上桌,一条红烧鲈鱼,一盘小炒黄牛肉,一盘油淋白菜芯,一盘麻婆豆腐加一份水豆腐肉片汤,菜品简单,但颜色搭配精致,香气扑鼻。曾益民指着桌上的菜笑着说:“四菜一汤也不能算大餐,在我们而言就是工作餐,你将就一回吧“。
楚江月笑了笑:“你还记得。“
曾益民回答道:“当然,以前在学校你总是给我带吃的,有什么好吃的都是我先吃,怎么能不记得。“
楚江月没接他的话,却问道:“跟我讲讲仁静吧,她和你怎么认识的。“
曾益民说:“我们边吃边聊吧。“
一个优秀的人总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大学时就是这样,那时的曾益民就经常会看到些含情脉脉的目光,接一些情意绵绵的纸条,但因为他心有所属,便从不在意与理会。楚江月身边也不乏追求者,而她从进校门后就开始和曾益民出双入对,就使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了。曾益民去了明阳工作以后,这种状况还是经常发生,而此时的曾益民对感情已心灰意冷,拒绝了许多热情大胆的女孩的追求。当时仁静的父亲仁正阳从阳城市调任明阳市副市长,家也就搬到了明阳,仁静那时已经马上上大三了,每到放假就到明阳她父母身边,她们一家住市政府区家属楼,曾益民住市政府单人宿舍,都在一个大院里,仁静经常在大院里碰到他,这个低调内敛又很帅气的男孩子引起她的注意,通过他人的嘴,她知道了些曾益民的事情,愈发对他有好感,一次在大院的路上,仁静正往家走,后面一个人赶了上来,脚步很快,一会儿就超过了仁静,仁静一看正是曾益民,他低着头望自己的宿舍楼而去,仁静轻轻的喊了一声:“喂”。曾益民并没有感觉是喊自己,依然向前走着,这时仁静提高了嗓音:“喂。”这时曾益民回了一下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很漂亮的女孩正看着他:“你喊我?”他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仁静大着胆问:“听说你也是阳城人。”
曾益民说:“啊!是啊,你是?”
“我也阳城人,我爸爸是从阳城调到这边工作的,你是不是叫曾益民?”
“是,你怎么知道?哦,你也是阳城人!“。
“是的,我叫仁静,我爸爸是仁正阳。”
“仁副市长。”曾益民一听她是仁副市长的女儿,心就往下一顿,没有了继续交流的想法,但嘴上还是很礼节性的说:“有什么事吗?”
仁静有些气恼,但还是说道:“我听别人说你是阳城人,听到你的口音觉得亲切,就和你打个招呼,可以吗?“曾益民听出她话中的气闷,尴尬地笑笑,那憨厚的模样让仁静感到很可爱,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便各自回去。
然而令曾益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外表柔弱文静的女孩好像是空降来的一样,突然频繁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第二天,曾益民到市政府招待所就餐,这是市政府里工作的那些单身男女的食堂,平时政府有家庭的同事或家属很少有来这吃饭的,而今天当曾益民打好饭菜就坐后,昨天那个漂亮的女孩也拿着盛了饭菜饭盒走到他的旁边:“嗨,我能坐这边吗?”
曾益民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下人并不多的食堂大厅,笑了笑:“请坐”。曾益民接着问:“你怎么不在家吃?这里的饭菜可没家里的好吃。”
“我爸妈都出去了,我就来尝一下这里的大锅饭的味道,会不会比学校的大锅饭更难吃。“
他们就这样边吃边聊,多数都是仁静在说,曾益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敷衍了事的样子,在内心里他分明是抵制的,他不想再和一个副市长的女儿有任何的交集或瓜葛,一切都基于礼节性的,他已经用一层比核桃还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个夏天仁静频繁出现在曾益民的身边,这让他觉察出一丝不寻常,于是他开始躲避着与仁静的不期而遇。当夏天过去,仁静回了学校,曾益民终于松了口气,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没见过仁静,渐渐地他也仿佛忘记了她。又是一个夏季来临,一天下午曾益民还是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去食堂就餐,在排队打饭菜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正是仁静。曾益民望着她笑了一下:“哦,又放假了!”
“嗯,你好吗?”仁静声音很小,也没有他们去年见面时那样热情。
“我很好。”
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是坐在一起,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当曾益民吃完了收拾好饭盒准备回宿舍时,仁静问:“曾益民,你晚上干什么?”
曾益民回答道:“晚上看看书就睡觉。”
仁静突然脸上一红,低低的问:“我能去你宿舍坐坐吗?”
“这个…不方便吧。“
声音还是那样小:“就坐一会。“说完这句话,仁静的脸变得通红。
这是一间单人宿舍,里面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上面有几本书和一个闹钟,旁边放着两个水瓶,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有笔墨纸砚和几张写满毛笔字的报纸,一张木凳,墙角有一个木箱和一个电炉,墙上挂着一幅工笔人物画。房间显得空荡荡。仁静走进来一眼就看清房间的所有布置,随即她又看见了墙上的画,她站在画前,眼中露出即欣赏又羡慕的表情,画中人眉目清秀,身着白色长裙,形态婀娜,美丽动人,呼之欲出,整幅画工细逼真,颇见功力。曾益民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就想把画取下来,嘴里还一边说:“这是平时没事临摹的。”
仁静一把把曾益民的手抓住:“别收,也别解释了,你画的太逼真了,这人我认识,是叫楚江月吧!”她看着曾益民的眼睛,却见他的眼睛一震,闪过一丝颤动,然后将眼睛转向别处,背对着她说:“你认识她。”手随意的去整理桌上的报纸。
仁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嘴里说:“我不但认识她,我还知道你们之间的一些事。”
这时曾益民转过身来,故作轻松地说:“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只是同学而已。”
“你骗谁,只是同学关系能画的这样逼真?这样的画是要用心去画的。”
曾益民沉默了半晌,他指了一下房间里唯一的凳子:“你坐”。
仁静轻缓的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盯着眼前这个低头着头的男人:“我去年过年回阳城了,打听了你的一些事。”
曾益民很不自然地一笑:“打听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仁静脸上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俊俏的脸涨的通红:“你是故意的,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我都这样主动了。”眼里瞬间闪动着泪光。
曾益民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哭啊”。
仁静低下头:“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可她已经订婚了。“
曾益民仰起头:“是,我没办法忘记她,也没有想过去接受别人,再者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不是一路人。“
仁静很大胆地说道:“我看见你后,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你,这半年多我在学校经常想起你,回到阳城我就找人打听你的事,想多了解你一点,可我越打听就发现自己越喜欢你,我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男生,于是我宁愿放下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主动站在你面前。你说你不能忘记她,我不怕,我可以等,等你对她彻底死心。“其实在平时的生活里,仁静是一个很恬静很温柔的女孩,但她在这次对待感情上所表现出来的大胆也令自己感到吃惊,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着双重性格的人。
这一番大胆热情的表白也让曾益民心中暗暗感动,但他还是执拗地摇了摇头:“我没你感觉的那样好,我们真的不合适,我出身寒门,家境不好,一个小公务员,身无长技,不值得你这样。”
仁静眨着她那灵动的眼睛,轻轻笑了:“你看错我了,我不是一个看重门第出身的人,你不必菲薄自己,你也不必认为我是副市长的女儿就认为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看重你有才识、真性情,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有个当副市长的爸爸就多了不起,我是仁静,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把我当成你的普通朋友就好,行吗?”
曾益民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到时会有人阻止你的。可他也没办法拒绝如此主动且热情的女孩这个简单的要求,于是嘴里有些随意的答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可是事情往往与想象的有所偏差,仁静在此后表现出来激情让曾益民难以招架,他一直以冷处理的方式对待仁静的热情似火,可他却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坚冰还是在一点一滴的融化,直到有一天仁正阳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果然如曾益民想的那样,仁正阳反对他们在一起,并几次警告仁静,不许和曾益民见面,然而仁静表现得置若惘闻,依然偷偷的躲着去见曾益民,但在曾益民的面前她从不提她父亲不许她来见他,她怕曾益民会心生顾忌,会和对待楚江月一样去回避与她的交往。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曾益民还是知道了仁正阳的态度,于是正如仁静想的那样曾益民开始回避她,她打电话他也不接,回学校后给他写信,他一封都不回,他想这样总会让她死心的,时间一长她就会忘掉自己的。
一天夜里,曾益民在宿舍看书,门被敲响了,曾益民问是谁,门外的人也不回答,当曾益民打开门,仁静站在门口,眼睛恨恨地看着他:“看你躲,这下躲不掉了吧。”
曾益民很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不是去学校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没课了,就自己偷偷跑回来了,来堵你来了,怎么,不让我进去吗?“
曾益民赶紧侧身把她让进了进来,回身看着她,这时仁静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我不知道你怕什么,可是我不怕,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自由,包括我的家人。”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如此的表白,曾益民也是肉身凡胎,他的心被她的热情深深地打动,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叹到道:“你和她一样,都是那样的对我好,我哪里值得你如此对我,是的,我其实真的很怕,怕同样的事第二次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会承受不住。所以还请你原谅我,现在我真的无法接受你。”
仁静看着他那副认真的神态,心中很高兴,他终于被我感动了。嘴里说道:“你说的幸福是什么,是优越的物质条件还是要与我副市长女儿的身份相匹配的社会地位,我再一次告诉你,我是仁静,一个普通的女孩,不是你们眼里高高在上的公主,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但不会是同样的结局,你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你狭隘,是你自卑,是你不自信,你哪里像一个男人,整天沉浸于以往的困扰,犹犹豫豫,婆婆妈妈,这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吗?”一连串的指责好似像机关枪一样,打得曾益民找不着北,可略一回味,又仿佛让他醍醐灌顶,一下子清楚的点出他心结所在,曾益民呆立着,怔怔的看着仁静:是啊,狭隘、自卑,不自信,我就是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那么偏激、那么冲动、那么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我怎么变成这样的啊!曾益民在心里责问着自己:难道一个人一定要被赞美与荣耀包围着才能有自信与强大吗,我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啊,凭什么自抬身价,做一些让人觉得可笑事来,自视不明,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