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从沈明云的未婚夫林霁说起。
林霁出身寻常,父亲是秀才,母亲为农女。他之所以能与知县之女结亲,是因为早些年沈家与他家是邻居,二人有青梅竹马之谊,再加上沈父欣赏林霁才华,就把女儿定给了他。
沈明云相貌姣好,性格温柔,和林霁感情稳定,只待十八当年成婚。
但就在去年,水师总兵韩猛驻进杭州,其独子偶然遇见沈明云,对其一见倾心,自此开始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韩猛生得魁梧,儿子韩骁倒继承了其夫人的好相貌,既有高大体格,又不失风流。
待字闺中的沈明云有一度被韩骁迷惑,在二人之间举棋不定,最终还是因婚约的存在和自幼长大的感情,下定决心和未婚夫林霁在一起。
她借游船之机外出,支走了贴身女使,再请来韩骁,和他说明心意。
韩骁气极,怒气勃勃离开前推了把沈明云,却不防让她刚巧撞到桌角昏迷过去。
巧合就在这儿。
沈明云因多日难眠,曾服用过大量安神丸,船内燃的安神香中又含有一种毒芹汁,两者相混合,本就容易使人中毒。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吸入太多,使得脉搏一度消失。
在韩骁离开后,听说他们二人见面的林霁匆匆赶来,他担心未婚妻被欺负,结果一来就看见人倒在船中衣衫不整的模样。再一探气息,人已经没了,自然生出误会。
依照律令,林霁作为府学生员,若其未婚妻涉及风化案,需停科三年。林父又任钱塘县教谕,家中如果出了这等丑闻,影响可想而知。
即便他们豁出一切要讨个公道,面对水师总兵这等庞然大物,也没多少胜算。
所以林霁犹豫片刻,选择给她做出了自缢的假象,既保全未婚妻的颜面,也保住自己的前途。
殊不知那时沈明云并没死,只是昏迷后又陷入了中毒后的窒息,倘若及时找来大夫,大有生还的可能。
林霁做出沈明云自缢的假象,接着解开小船绳索,让其自由漂走。
紧接着,小船尚在岸边时,后悔的韩骁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自缢而亡”的沈明云。
他以为沈明云是被自己的话语所激,一时想不开而自尽,痛苦又自责,下意识先回了家,把事情原委告知父亲韩猛。
韩猛当然要为儿子做掩饰,这就是知府急着以沈明云自缢结案或者找替罪羊的原因。
到现在,沈家连沈明云的尸都没能见着。纵使沈父身为知县,也没法帮自己女儿找到真相,受知府糊弄,他真以为女儿是在韩、林二人之间抉择不定,继而痛苦地了断自己。
听完全程,总觉得这故事极其耳熟的李审言:“……”
某种程度上,这三人不正像极了他、王宗赫和清蕴的关系?
但区别还是有的,他和陆清蕴远没有那两人那么傻,至于王宗赫会不会像林霁一样心狠,就说不定了。
荀垣了解过事实,那股兴奋劲也没了,呈上厚厚的一叠纸,下了结论,“沈姑娘所遇非人,二者皆是。”
清蕴安静许久,万没想到沈明云是这么死的。
说不上蓄意,称不了狠毒,让人上不上、下不下,最终竟只能道一句命运弄人吗?
她只觉得可笑。
那两人可以说是一起害了沈明云的性命,凭什么用“巧合”就能带过?
“倘若按普通案子来办,林霁、韩骁二人会以无罪来论吗?”
荀垣摇头,“应以过失杀人罪定,过失杀伤人者,准斗杀伤罪,依律收赎,给付其家。”
除此之外,还应先判处一百杖刑,再罚其他。
李审言出声,“那就这样办。”
按其中恶劣程度来说,林霁明显要大于韩骁。但如果不是韩骁,事情也不会展至此。
介于韩猛和镇安帝关系匪浅,李审言决定先按一般律法办,其他的,待他禀明了京城那边再说。
离开府衙,李审言暗中注意清蕴神色,走了一段路,她头也没抬地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李审言:“你没注意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如果阿宽等熟悉的亲卫在这,就会回答,当然是因为他的眼神带着火星子,任何人被这样盯着都不会没反应。
第115章和离书
李审言的凤眼应该遗传自母亲,因为镇安帝和清蕴一样,生就一双典型的桃花眼,随便看人都有种似水柔情的错觉。不过镇安帝高大威猛,素有威严,很少有人敢把这种错觉安在自己身上。
凤目不怒自威,当李审言故意盯着人时,就很容易给人压力。
清蕴抬对着他,刚想回什么,李审言忽然抬手把她带到一边,街边传来阵阵路人惊声叫喊。
一匹马飞奔而去,李审言盯着马背上的人脸色阴沉,问似乎识得他的路人,“那是何人?”
“是……韩大人府上的公子。”
两人很快想到了韩骁,这个造成沈明云悲剧的导火索。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很可能知道了真相。
李审言面无表情,声音只有清蕴能听见,“敢随意在闹市策马,路人都认得,看来韩猛在杭州当真只手遮天。”
清蕴:“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李审言笑了下,“还轮不到我怎么做,但如果我有权处置,这种水师总兵,不要也罢。”
他生平最厌恶仗势欺人者,这个韩猛,当初在他们父子面前表现得粗犷大气、爱护军民,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得志就忘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