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露从善如流地凑过去,张嘴衔住哈密瓜块,边嚼边拒绝他的提议:“唱片机不外放,用耳机听多奇怪啊。”
池列屿:“我敲键盘可能会吵到你,戴耳机可以开降噪。”
“你还挺贴心。”许朝露说,“我不觉得吵。”
他写代码速度很快,噼里啪啦的按键音像细细碎碎的雨脚,白噪音一样,听着让人放松。
“那行。”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唇角细微的弧度似乎带着无奈,还有许朝露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即使看不懂,相处多年的默契,也在无形中将她的第六感引向某个方向——
那副耳机有什么特别的吗?
许朝露思绪被带回过生日那天,第二份礼物他明明可以在ktv就送她,可他却磨磨蹭蹭藏到最后,直到她暗示今年收到的礼物少,旁敲侧击之后,他似乎才下定某种决心,将这个早已准备好的耳机拿出来。
还有,让她用耳机连唱片机这个行为,也很古怪。
许朝露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台唱片机可以连蓝牙,好鸡肋的功能。
“你说的有点道理。”许朝露忽然改口,好奇其间是否隐藏什么秘密,手从口袋里摸出总是随身携带的耳机仓,“我连一下试试,以前都没这么听过。”
池列屿歪过头,看她拿着耳机跑到唱片机前,生疏地操作了挺久,才成功连上。
他手里把玩着小叉子,随意扎了块西瓜,往自己嘴里送。
许朝露刚回到座位,目睹他动作,眼睫毛像被烫到。
那个叉子。
他刚刚才喂过她。
这人不是洁癖吗?怎么用她用过的东t?西,这么不讲究。
许朝露眼睛发直,忽然反应过来,他从一开始就只用那一个叉子,所以是她先不讲究,用了他用过的东西。
反正他俩的嘴唇都没有接触到叉子。
不算间接接吻。
许朝露这么宽慰自己,压住错乱的心跳,若无其事面对着桌上的作业,手指轻轻按压耳机,仔细听歌。
黑胶唱片播放的音乐,比手机软件里听到的更加温暖、厚重,仿佛置身歌手演唱的现场。
这幅耳机也完美还原了唱片的质感,歌声缓缓流淌在耳边,许朝露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辨别,三四首歌过去,她忽然有点儿想笑,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这些唱片都是批量生产的商品,她从前也用唱片机外放过多次,今天只不过换成耳机听,能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许朝露渐渐将注意力收回,专心对付起作业。
窗外,斜阳缓慢沉落至远方楼宇间,灿烂的金光似脉络,漫布天空。
两人并肩坐在桌边学习,时间滴滴答答走过,像从前无数个相伴的日子一样平淡安稳。
整张唱片放完,停顿须臾,仿佛极其自然地切换到下一张唱片。
许朝露埋头刷题,忽然看到夕阳在书桌上涨潮,浸透了她笔下的纸页,冰冷的数字符号都勾出玫瑰金边,耳边恰好响起触动记忆的前奏,她转头看向池列屿:
“你记不记得这首歌?初中的时候,广播站经常在放学的时候放呢。”
池列屿:“什么歌?我又听不见。”
话落,他椅子朝她这儿滑过来,身上清冽的气息靠近,抬手将她右边耳朵里的耳机摘下,漫不经心塞进自己耳朵里。
少年指尖干燥又温热,触碰间在许朝露耳廓激起一阵阵电流,酥酥痒痒顺着血管往全身钻,让她冷不丁激灵了下。
失去一边耳机,歌声忽然变得空旷,一如多年前回荡在校园上空的广播。
那时候池列屿在1班,许朝露在12班,相隔很远。
1班在一楼,走出教室转个弯就到教学楼外的空地,几棵银杏疏疏落落栽种,池列屿习惯站在靠近楼道的那棵银杏树下等她。
近两年新建的教学楼,楼道外侧是一面通天达地的玻璃幕墙,某种程度上呼应了“内透”的城市审美需求。
许朝露是班委,经常被老师留下干活,她所在的班级又在最高楼层,几乎每天都要拖很久才能下楼。
不记得是哪的傍晚,广播站里那个霉粉又放起这首歌。
歌声与微风交融,夕阳在远天边慢慢坠落,云霞瑰丽,浓烈的橙红被上帝的手肆意泼洒,流淌在楼宇、树木,乃至每个人脸上。
池列屿仰起头,看到玻璃幕墙里的楼道,终于出现许朝露的身影。
她像兔子一样跳进他视野,余晖在楼道里折射,切割出明明灭灭的光块。
她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从一个光块跳进另一个光块,轻盈地踩着台阶往下跑。
马尾辫在她脑后肆意摇晃,被光线染得金灿灿毛茸茸,划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终于,她最后一次消失,很快又从门口蹦出来,目标明确地朝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