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眉蓦地舒展开来,顾不上叫人,一把将人翻过面来,手穿过两膝之下,搂着她的腰背把人抱了起来。
起身间,张廷邈手上使劲,好像扯到了女子背上的伤口,只听得怀中的人一声幼兽般的轻唔,脑袋一偏,埋进了他的胸膛。
张廷邈要迈出的步子顿了顿,他低眸瞧见她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他好像也切身体会到她此刻的疼痛,可他眼下无力,只能冲着跑远的小厮吩咐了一句“要快”。
本就小跑着小厮听了这催促,更是一点不敢耽搁,两条腿倒腾得更快了。
这之后,张大人便把那位姑娘安置在别院,请大夫帮忙医治。
她伤得严重,失血过多,其间还发了烧,折腾了四五日才有所好转,前几日才清醒过来,不过问她身世,得到的是模糊的回答,张廷邈猜她或许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近来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回来就问问她的情况,有时还会去看看她,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张廷邈就是想去。
正要给姑娘送衣裳的丫鬟闻言停下回话:“回大人,江姑娘今日气色比前头几天都好,才先给她换药的时候,伤口愈合情况也不错,只是……”
张廷邈看她一眼,眸中隐隐有些担忧:“只是什么?”
“江姑娘这几日都闷闷不乐,奴婢想应该是病中太过无聊了吧。”
原来是病中无聊,张廷邈那抹担忧褪去,想起昭平公主说那些书都是眼下京城时兴的,很是有趣,就叫住还未走远的小厮,从里头挑了几本,打算带给她。
“走吧,我同你一起前去,顺道看看江姑娘。”他这话是对丫鬟说的,丫鬟诶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别院去。
为她疗伤时,丫鬟为她换下了身上的血衫,抱着来问他如何处置,当时张廷邈挑起干净的一处看了看,是不错的料子,想着她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只是待她醒来后一问,只说她姓江,偏偏京中没有江姓的大户人家,这倒是让张廷邈对她的身份无从查起。
他和江姑娘说过几次话,她年纪虽小,谈吐间气质却不俗,温文有礼,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虽然多是他一问她一答,但他还挺喜欢同她说话。
张廷邈一进别院就瞧见了她,看上去确实好多了,今日都能下榻了。
她正坐着和院中的丫鬟说着话,脸上还有几分病色,但比起最初见到她时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已经好很多了。如瀑的青丝垂在她肩头,一袭不贴身的青色长裙落地,她眉眼弯弯,含笑望着对面的小丫鬟,斑驳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恬静又美好。
张府少有女眷,除却这些个丫鬟,府中只能翻找出张廷邈的姐姐还没进宫时穿的衣裳,大多已经不是当下的小姑娘爱穿的,而且她的个头小,穿着并不合身,所以今日他路过成衣店的时候才想着给她买几件适合她的衣裳。
下人们发现他的到来,纷纷转身朝他行礼,她也缓缓站起福了福身。
“张大人。”
张廷邈颔首回礼,请她入座。
两人相对而坐,她颔首低眉,没有看他,张廷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关心她。
“江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只见她轻然一笑:“谢张大人挂念,我好多了。”
张廷邈呆呆哦了一声,两人便都没了话。
丫鬟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两人面前,将其打开,里头粉嫩可娇的衣裳显了出来。
“姑娘你看,这是我家大人今日特意给你买的新衣裳,你瞧瞧喜不喜欢?”
这些个丫鬟都是在张府待了好几年的,知道自己大人是个木头性子,不善言辞,府上没个女主人,主子不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操心了,见大人将这江姑娘留下来,三天两头来一趟别院,大家都在猜测主子是个什么心思。
偏巧眼前这个丫鬟还是个人精,见两人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没了下文,她在旁边看着都心急,这不立马上前把话头引了出来,话里还强调了特意两个字。
张廷邈一贯没有架子,待府上的人亲和,在这些小事上,下人们偶尔没大没小他也不会计较,但是看着江姑娘因为丫鬟这话朝他投来的眼神带了惊讶和怔愣,张廷邈蓦地有些局促,他觑了丫鬟一眼,丫鬟掩不住上扬着嘴角站到了一边。
“张大人真是破费了,您这些日子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了,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
说到最后,张廷邈见她面上带了些愧色,还以为是这些东西让她觉得负担,他连忙开口:“江姑娘别听这丫鬟乱说,这是,这是我请人给我表妹做的衣裳,但绣娘弄错了尺寸,我瞧着倒挺挺适合你,想着你这身衣裳有些大了,这才带来给你,姑娘你别嫌弃才是。”
一旁的丫鬟听了真是怄自家主子,送东西哪有他这么个说辞的,让人江姑娘听了怎么想。
丫鬟转眼一看江姑娘,她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是真相信了?
“怎会嫌弃,张大人给表小姐准备的衣裳,料子必然是好的,看着花样也很时兴,张大人真是用心了,只不过倒是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张廷邈见江姑娘露出了清甜的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姑娘不觉得我这番做法无礼就好。”
丫鬟看着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她倍感无力。
“敢问张大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书,见大人拿了一路,想来应该是很珍贵吧?”
顺着江姑娘的视线,张廷邈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要送给她解闷的书一直没拿出来。
他将书递给她,“瞧我这记性,听她们说你病中乏闷,便拿了些闲书过来,你无事时可以看看。”
江姑娘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去,翻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张廷邈以为有什么问题,还未开口,就听她说:“看上去很有趣,多谢大人了。”
“姑娘无须客气。”
这是两人说得最多的话了,一个一味说谢,一个浅然一笑说着无须客气,两人不厌其烦,这别院里照顾江姑娘的丫鬟都快听腻了。
不过她们主子就是这么个没趣的人,不然也不
至于皇后娘娘给他牵了不少线,都没什么水花。这位江小姐是大人除了家中亲戚外接触得最多的女子了。
起先,大家都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尽心救治这位来路不明的姑娘。等她醒来后,大家发现这位姑娘性子极好,待人温和有礼,不端架子不拿乔,她们都挺喜欢她。最重要的是,她们或多或少都能看出自家主子好像待这位江姑娘比较上心,念着府上许久未有喜事了,都有些躁动。
但是她们不清楚这位姑娘究竟是何身份,知道主子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主子竟然没让她们小心点江小姐,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张廷邈确实派人查过她的身份,但是单凭一个江姓,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人根本无从查起。
唯一算得上与她相关的事,大抵就是她受伤倒在张府外的那晚,京中南衣巷一处府邸生了大火,府中主人和下人无一生还,后来官府勘验,最初说很有可能是盗贼侵入烧杀抢夺,虽然后头不知怎的又扯上了陆执,但始终没有定论。
张府与南衣巷离得不算远,张廷邈也有想过,会不会江姑娘也是遇上那帮贼人,这才不幸遇难,但江姑娘说她已记不清当日所发生之事,他也没法继续深究,目前只希望江姑娘早日恢复,余下的晚些再说也无妨。
张廷邈又陪她坐了会儿,听得她轻咳了两声,便立马叫人把她扶进屋子里,怕她着凉起烧。
正巧到了她吃药的时候,张廷邈知道她吃了药之后习惯睡上一会儿,念着礼数,自个起身离开,没惊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