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学会提要求。你向他提要求了吗?”
“提了。”
“怎么说的?”
“我等他一个晚上,他没有回来。”
“很委屈是吗?”
“不委屈。他没有让我这样做。”
“所以你向他提的要求是?”
“我没有向他提要求。我只是觉得,他没有要求我这样做,我还这样告诉他,就是在向他提要求。”
傅一青嘴唇苍白,想起见段喻的那一面,他高了,瘦了,沧桑了,但是依然是最帅的,沉稳随性地坐在那儿,看到他到来从容淡定,然后朝他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当初是自己选择消失,认为行动失败就没有必要再留下,留下干什么?真逼他在自己和父母中选择一个吗?明明他没有任何错,明明他也是受害者,他什么都不知道,被自己戏耍、伤害,还付出真感情。他不会再喜欢自己了,连自己也无法做到喜欢自己。尽管妈妈从小就培养他得体的微笑,怎么讨人喜欢的伪装,但那样的笑好虚假,可是他练了太长时间,每当面对段喻,还是会下意识流露出自己所谓完美却又虚伪的一面。
贫苦的家庭没有给他提供遮风挡雨的庇护,爸妈剧烈争吵时他躲在房间里玩游戏机,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来自段喻。争吵完是离婚的结局。他本应该和爸妈坐在同一辆车上,却抿抿唇,放不下游戏机。于是妈妈跟他说,没关系,那你在家玩吧,等我们回来。
他们没再回来。唯独傅一青逃过一劫。
“你恨他吗?”
傅一青摇头。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偷,路过一处果园,偷偷藏在果树下休憩,吃他掉的果子,他是那么好,傅一青舍不得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但他兜兜转转,又来到这里,想藏在他的树荫下休息。
他觉得自己无耻。
“他怎么回复你?”
“抱歉。”傅一青说,落寞地垂下头:“他说抱歉。”
“你觉得你们还有希望吗?”
傅一青沉默。
“疗养院可以出具你这两年的治疗证明。”
“不用了,谢谢。”
傅一青说:“我想结束疗程了。”
傅一青主动联系我是我没想到的,我原本终于重振旗鼓的士气又被击退。哥几个看我心情不好也不多来打扰,但每个人都送上关心,塞我好几盒烟。整个厂里的人都知道我爱抽烟。我将这些心意塞进抽屉里,捧着手机想了半天,最终给他打了两个字,抱歉。
我不敢多说。
上次见面虽然他瘦了,但气色很好,看起来有好好生活。这是我最基本的心愿,满足了也就了了,没其他奢求。如果非要说一点,就是得寸进尺地希望他的新对象别发现我和他曾经的关系,让我默默待在角落里偷窥一下他们的生活。我也看开了,面对他不会再如临大敌,毕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我现在是真后悔,要知道那天多看他两眼了,我也没借口和理由约他出来,那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后来秦湛说傅一青问他我的地址,我说别跟他说了,不想他看到我落魄。别人怎么踩我无所谓,面对他我不能一点脸都不要吧。他激动地说:“可那不是他对象!你俩还能复合呢!”
他以为我听到这话会开心,但是我很沮丧,“还不如是他对象。”
我不想他一个人。
深夜我睡不着,翻来覆去看傅一青的电话号码,最终输入账号,想窥探他的朋友圈,却直接跳出对方的名称,DY。头像是他亲手画的。是他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一本画册里的其中一张。我关了手机。以为不爱会让我难过,却没想到他爱我更让我痛苦。我无法接受。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干脆开车出去喝酒。自从夜店出来,我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这样的地方。受虐似的我将他的朋友圈反复看,就两条动态,每一条都是在大年三十发的,新年快乐。
我喝的酩酊大醉,是厂里工人把我扛回去的。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头疼欲裂,会计给我报账我都听不清楚。她无奈地白我一眼走了,我想了想,厂里大小事儿不能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得物色一个人品好又踏实的当副厂长。
很快我就选定了人选,是个精瘦的小伙子,话很少,干活不抱怨。厂里关系好,选谁没异议。我教他平时干什么,他说你呢蛇头?我说我得跑业务,每天盯着厂里也不是个事儿,得捞点大鱼。我把目光定在了国外贸易,基本是缅甸、越南、老挝这种周边小国家,但不是说起来那么轻松的。如果不是近两年国内钢铁市场浮动大,我也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儿。
后来蒋总主动联系我,问我钱凑的怎么样了。我实话实说。他双手合十看着我,问我怎么运营的。我说上天眷顾。他笑笑。
“你把周边钢铁厂的大头都拿完了,现在全市的代理商都来你这儿进货,你让我们市的钢铁市场浮动了一个点。”
“钢铁市场的浮动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我不背这样的锅,“不少钢铁厂也不局限于只在省内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