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是被窗外过于喧嚣的乐声和人潮声硬生生吵醒的。
头疼得像被一群遗迹重机轮番踩过,喉咙干得冒烟。他撑着沉重的眼皮坐起身,茫然的视线扫过这间廉价旅店熟悉的、带着霉味的四壁。
家?不对。
他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从一片混沌的脑子里捞出点昨晚的记忆碎片。酒馆……刺鼻的酒气……琥珀色的液体……然后是……一片空白?彻底、干净、仿佛被虚空终端强行格式化的空白!
断片了。
白晨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顺着脊椎往上爬。他太清楚自己这副身体在酒精控制下的不可预测性了。
魔神级别的力量加上彻底断线的理智……天知道他昨晚在须弥城里干了什么好事!揍了教令院贤者?拆了哪座神像?还是……把某个金旅行者给……
嘶——他不敢想下去,额角渗出一层冷汗。喝酒误事!误大事!尤其是酒量浅的,真不知道自己能捅出多大的篓子!
窗外,花神诞祭的喧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欢乐的鼓点、悠扬的笛声、人群的欢呼,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算了。”白晨甩甩头,强行把那点不祥的预感压下。
再怎么懊恼,一年一度的花神诞祭也不能错过。他胡乱洗了把冷水脸,冰凉的水刺激得他稍微清醒了点,换上那身便于行动的靛青长衫,推开了旅店吱呀作响的木门。
往日略显肃穆的智慧之城此刻披上了狂欢的盛装。巨大的、色彩绚烂的花车在欢呼声中缓缓行进,街道两旁临时搭起的摊位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烤帕蒂莎兰饼的甜香、油炸蘑菇串的焦香和浓郁的花卉芬芳。
“新鲜出炉的枣椰蜜糖!甜过初恋咯!”“好运彩带,买一条挂树上,花神大人保佑!”“限量版花神诞祭玩偶!错过等一年!”
白晨揉着依旧胀痛的额角,避开一个扛着巨大奔跑的孩子,试图融入这欢乐的洪流。
阳光有些刺眼,喧嚣的声音震得他本就嗡嗡作响的脑袋更疼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前方人群缝隙里,闪过一抹极其刺眼的金色。
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白晨几乎是本能地、极其僵硬地一点点扭过头去——就在几步开外,一个卖七鲜镇香料的小摊前,三个身影无比清晰地定格在那里。
金色的短在阳光下闪着近乎灼目的光,是荧。
她旁边飘着那个形影不离、此刻正对着烤蘑菇串摊两眼放光的白色小精灵派蒙。而荧身旁,那个穿着精致紫色上衣、白色长裙,气质柔弱温婉,正低头好奇嗅闻着一束干燥帕蒂莎兰的少女……不是迪娜泽黛是谁?!
荧似乎察觉到了这道过于“灼热”的注视,抬起头,目光越过几个挑选香料的顾客,精准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落在了僵在人群边缘的白晨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白晨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冤家路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荧的眼神很奇怪。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者质问,反而有种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布满可疑污渍的玩意儿,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
派蒙也现他了,小嘴撅得老高,气呼呼地瞪着他,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显然余怒未消。
迪娜泽黛顺着荧的目光看过来,当看清白晨的脸时,她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大,随即飞快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朝荧身边靠了靠,那只捏着干花的手明显在微微抖——恐惧,纯粹的恐惧。
这一连串无声的反应,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物从白晨头上浇下,让他本就因宿醉而冰凉的身体彻底僵透了。
完了完了完了!昨晚肯定没干好事!而且是天大的糗事!连这位没见过几次的大小姐都吓成这样?!
白晨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挤出半点线索。然而只有宿醉的钝痛和眼前三人鲜明的反应在反复鞭挞他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是本能地想转身就逃,逃离这三束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的、含义各异却同样让他头皮麻的目光。
“哟,”荧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慢悠悠的、近乎刻意的腔调,“这不是‘降临’大人吗?”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代号,眼神在白晨苍白中带着点宿醉萎靡的脸上溜了一圈,“昨晚……睡得好吗?”
阳光明媚,花香醉人,欢乐的乐曲在街巷间流淌。然而在白晨与荧几人之间,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冰,充满了断片带来的巨大恐慌和无法言说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