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妻子胃癌去世才三个月,他就张灯结彩迎娶新欢。
婚礼上他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孩子却穿着孝服冲进来扑在前外婆怀里。
我扶起哭到瘫软的老人家,听见她怀里五岁男孩的梦话:“爸爸夜里数妈妈的金条”
次日我借口送水果去出租屋,现周阿姨正用牙咬开婚纱照的背板。
照片夹层里掉出的诊断书,确诊栏赫然写着李浩然的名字。
“阿姨,这是”我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新郎官的脚步声。
------
红绸子瀑布一样从酒店穹顶流泻下来,刺目的金色“囍”字贴满了每一根罗马柱,空气里飘着呛人的百合香水和廉价香槟混合的味道,甜腻得让人喉咙紧。震耳欲聋的喜庆音乐像无数只小手,攥紧了我的心脏一下下擂鼓。我捏着手里那个薄得硌人的红包,指尖凉。新郎李浩然就站在几步开外,簇新的黑色西装,头梳得油光水滑,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正端着酒杯和人高声谈笑。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前,也是在酒店,也是这么多人,空气里却是消毒水和眼泪混杂的涩味。李浩然那时同样穿着西装,可肩膀塌着,红肿着眼睛,对着灵堂里那张温婉年轻女人的遗像,泣不成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得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而现在……
“哎呀,李经理,恭喜恭喜!新娘子真漂亮!”旁边销售部小王的大嗓门几乎盖过了音乐。
李浩然脸上的笑容堆叠得更深了,连眼纹都挤了出来,他响亮地和对方碰杯:“同喜同喜!全靠大家捧场!缘分来了嘛,挡都挡不住!以后还要兄弟们多多关照!”那声音洪亮、饱满,透着一股意气风,仿佛过去的阴霾从未存在过。他仰头灌下杯中酒,喉结滚动,姿态畅快淋漓。
我的胃一阵抽搐,下意识地别开脸,目光却猛地撞进一片扎眼的、突兀的白。
宴会厅那厚重描金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小小的、瘦骨嶙峋的身影。是周阿姨,李浩然前妻小雅的母亲。她穿着一身洗得白的旧式藏蓝罩衫,与这满厅的姹紫嫣红格格不入。此刻,她像是被钉在了那里,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瞪着台上那对穿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整个人都在簌簌抖。
更刺眼的是她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两个小人儿——乐乐和悦悦,李浩然和小雅的双胞胎孩子。他们身上穿的,竟然是簇新的、孝服般的纯白色棉麻小褂!那刺目的白,如同两块冰冷的、不合时宜的雪,狠狠砸在这片喧腾的红海里。
周阿姨佝偻的脊背猛地绷直,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一股无声的、撕裂般的悲鸣似乎在她胸腔里炸开。她踉跄着,不是走向前,而是被那股巨大的悲伤推搡着,向前扑倒。她搂着两个孩子,“咚”的一声重重跪坐在冰凉滑腻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的小雅啊——!”那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像是濒死绝望的兽嚎,硬生生劈开了震耳欲聋的喜乐。两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外婆的恸哭吓懵了,随即爆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外婆!外婆!”小小的身体紧贴着老人瑟瑟抖。
乐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笑声、碰杯声、喧哗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数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孤零零的三个人身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噎,如同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紧绷的寂静。时间仿佛停滞,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我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差点滑倒。那股浓烈的百合香水味混合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和她眼泪的咸涩,扑面而来,呛得我也几乎落下泪来。我蹲下身,伸手去扶周阿姨瘦骨嶙峋的胳膊,隔着极薄的布料,触手一片冰冷的潮湿和剧烈的颤抖。
“周阿姨,您别这样……地上凉,我们先起来……”我的声音干涩紧绷,几乎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
她抬起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纵横交错的泪痕冲刷着深刻的皱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神空茫得像两口枯井,越过我的肩膀,死死地钉在台上那个穿着大红喜服、同样僵立住的身影上。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嗡的一声议论开了。
“啧,这老太婆,存心砸场子吧?”
“孩子穿白的来参加亲爹婚礼?晦气啊!”
“就是可怜了两个娃……”
“李总这……”
“过去看看啊?啧,真够乱的……”
各种声音,压低的,诧异的,不满的,同情的,嗡嗡地围拢过来,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背上。我感觉到周阿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徒劳地想抱紧怀里的孩子,手臂却虚弱得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缩在她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乐乐,小脑袋一歪,枕在周阿姨沾满泪水的肩头,似乎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被这巨大的惊吓和悲伤抽干了力气,小小的身子偶尔抽搐一下,竟在震耳欲聋的议论和这冰冷的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透,粘在苍白的脸颊上。一片混乱的哭泣和嗡嗡声中,他忽然含混不清地、带着浓重睡意地嘟囔了一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爸爸夜里……数妈妈的金条……亮亮的,好多……”
那稚嫩的、梦呓般的呓语,像一道裹着冰碴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进我的耳朵里。数金条?夜里?妈妈的金条?我扶着周阿姨的手臂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手臂上汗毛倒竖。我下意识地、几乎是屏着呼吸看向周阿姨那张枯槁绝望的脸。就在乐乐那句梦话出口的刹那,她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近乎疯狂的火星,猛烈地爆裂开来,随即又被汹涌的泪水狠狠浇灭,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悲怆与……恨意?那复杂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下一秒又被巨大的痛苦彻底淹没。
“妈!”一声饱含惊怒的吼声炸开。
李浩然终于从石化状态惊醒,铁青着脸推开挡路的人,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他身后跟着同样脸色难看的父母和一个穿着红色旗袍、妆容精致却难掩尴尬的新娘。他一把攥住周阿姨那条瘦得皮包骨头的胳膊,力气大得指关节都泛了白,不由分说地要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这是干什么!存心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孩子们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非要在我大喜的日子闹得这么难看?!”
他的眼神凶狠,像要吃人,全然不见了刚才台上的春风得意,只剩下被当众撕破脸皮的恼羞成怒。那眼神扫过我时,带着冰冷的警告,冻得我心头一缩。周阿姨像个破败的木偶被他粗暴地拖拽,瘦小的身体摇晃着,几乎要散架。
“放开外婆!”一直蜷缩着哭泣的悦悦突然像只被激怒的小兽,尖叫着扑上去,用小小的拳头和牙齿去捶打撕咬李浩然的手腕。
“悦悦!”我心提到嗓子眼,怕他伤着孩子,也怕李浩然失控。
场面瞬间混乱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