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大方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来尝。”
郑培文看看她的面,又看看厨房里的各类器具、食材,见蒸锅里煮着东西,当即上手去揭锅盖,道:“不多余麻烦田厨了,我吃这些,算回报那两天翻过的地。”
“不要吃太多番薯,吃多了会放屁。”王珂好心提醒道。
她说得顺口,厨房三个人先是集体沉默,很快,出一阵同频爆笑。
至此,小屋氛围乌云转晴,彻底明亮起来。
第33章
这是《心动禁区》录制第三周,自己安全幸存,乔安娜没有太多喜悦,录节目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身心各方面都是。单讲肤色,前两周录制结束,乔安娜现每位嘉宾都不同程度地晒黑,柳橙是例外。第一次在小屋见她,乔安娜对她有种模糊的印象,总觉得她皮肤很白,实际柳橙并不白,肤色很健康。小屋所有嘉宾里,乔安娜才是公认皮肤最白的那个。即使被两周户外任务折磨过,她仍然白得出众。
乔安娜是冷白皮,基因来自妈妈,除了皮肤,她的长相也更像妈妈,身形高,脸上不太挂肉。可能因为妈妈在公检法系统工作,乔安娜也“遗传”了一些严肃基因,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常被认为高冷。虽然一直在上学,她接触过的男性不在少数,从来没有人评价她“学生气”,郑培文是第一个。
傍晚海边散步,乔安娜终于想起问他缘由。
他们是在海边偶遇的。吃完晚饭,乔安娜摘掉收录设备,独自出门,半为消食,半为散心。岛外的现实世界,她学业顺遂,恋情空白,从没遇过什么真正的大麻烦,短暂过去人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身边朋友多,遇上什么烦恼,或者一个人想不明白的事,找朋友聊聊天,借交流的机会梳理自己,很快能释怀。不像现在,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偏偏又不能找朋友聊,只好吹风看海,希图靠宇宙的神秘力量,化解她莫可名状的困扰。
小屋周边的近海地带,礁石偏多,乔安娜鞋底不防滑,不敢走礁石,和大海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走着走着,受一种直觉提醒,乔安娜倏然回头,看到郑培文蹲坐在环岛公路,看见她,他挥了挥手。
他也出来散心,两人于是一起散步。
乔安娜问他为什么第一面就说她学生气。
“没为什么,一种看人的直觉。”郑培文回答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乔安娜想了想,道:“感觉我的自我认知,和其他人对我的反馈,有点对不上。”
郑培文摇摇头,“小女孩,想太多。”
“珂珂是小女孩,我不是。”
“她是她的,你是你的。”郑培文闲闲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乔安娜心头一紧,除了吃饭,他一整天都没怎么现身,怎么看出她心情不好?
“和谢总淘汰有关。”郑培文没看她,继续用那种轻松的语气道:“说起来,从朱奶奶家回来的那个晚上,谢总曾经拜托我,不要攻击她。她想继续留在节目。”
乔安娜低头走路,没接话。
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过后,郑培文道:“我当场拒绝了她的请求,后来也攻击了她。”
乔安娜停步,感觉耳边吹过一层稀薄的冷意,涉及节目核心玩法,他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坦诚。
“在这个节目,可以交朋友,但别忘了初衷,是为留到最后拿两千万。”郑培文道,“你按节目规则行动,没有问题。既想自己留到最后,又不想其他人淘汰,不现实。”
乔安娜深深吸了口气,在他望向自己的时刻,也深深盯住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对其他人起了攻击,有心理负担,所以很煎熬?”
郑培文挑眉,“不是吗?”
“我没有攻击任何人。”乔安娜义正词严道,“我知道我可以,但我没有。”
“那么乔同学是在为什么而苦恼呢?”
乔安娜喉口一噎,“我只是——”
“你想让我夸你。”他接话道,“你做了老师没有布置的作业,又不甘心默默无闻,还是希望被表扬。”
他话说得清淡,乔安娜却感到心里那团混沌轰然裂开,顷刻间,泥沙俱下。
她习惯性自省,也擅长梳理自己和他人的情绪,原以为自己是在为节目本身而忧心,没想到竟是在等一个表扬,也就是说,她那些无法言喻的躁闷,反复调适心理后仍感到的不快,全都源自没人看到——多么幼稚可笑的根源!
症结打通,乔安娜不自觉叹了口气,抬头望天,道:“好吧我承认,你直觉很准,我学生气,学生气透了。”她说着话,看着天,脚下没注意,人打滑,差点栽倒。
临摔跤前,她倒还记得朝旁边的人伸手。
郑培文及时拉住她,等她站稳,仍没松手,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道:“这是气急败坏了?”
乔安娜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转瞬换成白眼,道:“你怎么总觉得我生气,我真的没有那么小气。”
他松开她。两人改道往平地走。
走近环岛公路,有路灯照明,乔安娜忽然开始打量他。他的侧脸线条有张有弛,鼻子长得好,下颚曲线不像丁漾那样锋利,却也棱角分明。海风吹乱他的头,遮住他的耳朵,她没办法看进他的耳道。
“是不是挺耐看?”郑培文冷不丁道。
乔安娜心口猛地一跳,紧接着轻嗤了一声,“真自恋。”
郑培文笑了。“上次我们打掼蛋,谢总问你会不会德州,你说略懂,我认为是谦虚。她之所以看出你会德州,是因为你玩掼蛋会用心理博弈。不妨把接下来的录制当成大型牌局,用你玩牌的思路应对,心态会轻松很多。”
“话是没错,只是掼蛋也好,德州也罢,都是明确的游戏——我知道节目就是生存游戏,可我就是,我没办法做到,我不是那种纵横捭阖玩弄人心的高手。”乔安娜道。
“纵横捭阖、玩弄人心……”郑培文重复道,“你至少是成语高手。”
乔安娜出始料未及的笑声,简直想骂他有病。到这个时候,她十分确定自己喜欢和他聊天,即使他们不一定抱持相同的原则,他懂她在说什么,比小屋任何人都懂,这很重要。
可是他们还能聊什么呢?以前或以后的事、小屋外的事、私人的事、他人的事,都不适合展开聊,兜兜转转,好像只能聊当下,聊此刻。
短短一段路,乔安娜脑中千回百转,再看旁边的男人,已将目光投向前方小屋,分明要打道回府。她心下一沉,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一整晚都在聊她,解决她的困惑,两人非亲非故,甚至称不上朋友,就算他再有耐心,应该也听够了。
奇怪,她一向是朋友里最擅长倾听的人,怎么今晚会这么没水准?改天一定找机会听他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