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风吹来,有几张纸钱被瞬间送到了路旁一座久无人理的荒冢之上。
似乎,全因与人为善了一生的唐家奶奶,看到此间的主人可怜,而大发慈悲之心。
她欲借着儿女之手,施舍一点买粥的钱给那荒冢之主。
亦或那阵轻风,也知人间常有不平,而打着旋儿,滚着卷儿,欲将这满地的纸钱均分给那些住在苦冢穷坟里的人。
吹鼓手们的曲调一换,由《将军令》改成了《丧乐》,悲凉动人的曲调愈发让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心中充满悲痛。
“我的妈妈啊……”
“婶娘,您慢走……”
“哇……婆婆……”
又是一阵催人泪下的哭声。
“总提调队长”五舅公公黑着脸,看上去面无表情,不过,他心里对今天的出殡应该是满意的。
因为,队伍秩序井然,人们表情悲痛,动作也做得很到位。
不管是真正出于内心的伤悲,还是带有表演的成分,每一个人,都垂着头,含着泪,表达着心中对逝世老人的无限哀思。
即使略带有给他人观看的表面成份在内,但是,表面功夫也是功夫,一个人,如果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做不到位,又何谈什么真正的内涵呢?
出了村口,人们脚步加快,也省了老唐家这队人马,许多叩头跪拜的次数,大家都跟在五舅公公与棺木后面,往坟地走去。
走过了村外的平地后,小路往上一斜,开始上坡。
路,也变得又窄又陡。
一些调皮的孩子,开始脱离队伍,他们跳下沟坎,扬着手中的柳木棍,不停抽打着及膝的野草,当下惊蛰已过,草丛蛰伏之物大多都已苏醒,敲打敲打草丛再走,是应该的。
天。
已经有一阵子没下雨了,唐若也跟着几个女孩子下了沟,她们走得慢一些,被那些调皮的小男孩们远远的落在了身后。
沟里的草很软,因为下过雨后,雨水冲刷淤积而成的土埂踩上去,也是软绵绵的。
如果不是因为唐若奶奶的丧事,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倒是挺不错的一次野外踏青。
是呀!
到处都青青绿绿的。
蒲公英已经展开了大片大片的叶子,有些长得快的,最上面的茎上,已经鼓出了一点点苞了。
芨芨草也不甘落后,在微风中伸着嫩绿的叶子,微微晃动。
远一点的地方,到处都生长着马齿苓、车前草、野芦苇、菟丝子……
顺着沟坎向远处望去。
群山抱翠,飞崖挂绿,山花朵朵,鸟鸣声声。
山之上,云之巅,一架飞机正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长空。
这样的景致,绝非城里的公园中所能看到的,唐若不由得心中爽快,这几日,因为奶奶的离世而沉重的心情,也为之一松。
队伍中的那些老娘们,早已经不哭了,有些,还说说笑笑互相打起了趣,走到了这里,该给活人看的,也都给他们看了,该有的仪式感,也都呈现出来了,大家,就都不再绷着扯着了。
就连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也一样。
唐余芳早就不哭了,她的眼泪,这几天已经和哥哥嫂嫂们一起,哭的差不多了,此时,她把头上的孝巾拽到脖子里松了松,好好透了透气。
山林间的空气,清新,富氧,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唐若看到前面一道土坡上,开了许多大朵大朵的白色喇叭花,她就走了过去,掐了一大把。
唐若看看旁边,一株映山红也已经鼓出了花苞,似红非红。
唐若又折了几枝含苞待放的映山红。
如果把这几枝映山红拿回家,插在水瓶里的话,相信用不了几天,它们就能开出红艳艳的花朵儿来了。
等这支以抬棺材的为主的,漫山遍野放羊一样的人群全都走到为唐若奶奶选好的坟址前时,那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负责墓葬的帮工们,带来的烟几乎都抽光了。
两路人马汇合一处,寒喧了下,发过烟致过敬,就开始做正事了。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鞭炮打起。
那些抬棺材的人,已经换了几换了,现在,刚换过肩来的八个人个个挺直了腰板,随时准备将棺材放进墓道里。
五舅公公跳下墓道,嘴巴里念念有词:“老姐姐,今日你乔迁新居,叨扰勿怪……”,他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把大筐里的木炭、石灰什么的东西,摊在墓底。
然后,按照上北下南的方位,在里面摆放下北斗七星。
五舅公公做完这些事情,将手递给站在旁边的夹克二营:“二营,拉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