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急促的喘息声传入耳中,她才发现,原来到了这一刻,自己还是会害怕的。害怕死无全尸,在阴间找不到通往下辈子的路;害怕死亡,从此知觉全无,复归于混沌;更害怕与杨晞分别,不能再给她治病续命了。
目视苍穹,她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放松下来。
今日的天空分外湛蓝,柔和得像那天遇到的蓝色身影。
那天汴京的御街人来人往,她被父母卖到窑子,被安排接客的时候她打伤那男人逃了出来,正是在御街被抓住。龟公像拎鸡仔一样抓着她,老鸨挥着藤条,一边骂一边抽打在她身上。她被打得哇哇大哭,然而路过的人都冷眼旁观。
就在她被打得浑身是血,痛得趴在地上,几近昏厥之际,她听到了世间上最温柔最慈悲的声音。
“父亲,她好可怜呀,救救她吧!”
女孩儿的声音,听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不记得车上的男主人说了什么,抽在她身上的藤条很快就停下了。
“起来吧!”
温柔可亲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怯怯地抬起头,穿过泪眼,模糊看到一袭蓝色的身影俯身朝她伸出手,像天空一样,为她遮挡住所有苦难。
四肢被朝不同的方向拉去,越来越紧。
她凝望着上方,穿过泪水,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杨晞那温柔的笑容,然后她抬起手,被她牢牢地牵在手中。
“堂主……”
第228章从贫民到帝王
◎陛下,皇冠很重,您可要承受住了◎
一缕夕阳从窗外照进寝殿,落在侧躺在榻上那纤瘦的人身上。
杨晞身上盖着毯子,闭目养神。忽然听闻嗒嗒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地上,无力又缓慢。她大概猜到了是何人,慢慢睁开眼睛。
果然如她所料,是向从天。殿内的内侍不知什么时候都退出了,只剩向从天立在她五步外的地方。他穿着明黄色常服,发冠也不戴,颓丧的脸上掺杂着恨意,在杨晞看来像丧家之犬来发泄无用的愤怒。
“不愧是我向从天的女儿,病成这个样子还能跟为父斗!”
杨晞一言不发,他又继续道,“本来抓住了赵珙,为父就可以一统江山了,没想到二十多年来养了一条白眼狼,毒死了赵珙,毁了我大业。不过我已经将她揪出来了,还判了车裂。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背叛我的人都得死无全尸!”
杨晞很快猜到向从天说的人是疏影,毕竟疏影已好几天没来为她看诊,且最后一次见面说了些诀别的话。她任由着疏影为自己冒险,可听到她被判了车裂刑,心里还是为之一痛。
不知疏影死之前究竟有多害怕,走的时候究竟有多痛苦?
杨晞本想为她哭一场,可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她已经麻木了,泪水也哭干了。
“为父真的没想到,在汴京居然还有人连死都不怕,就为了帮你,巺子可真会收买人心呀!”
杨晞缓缓抬起脸,直视着向从天,“人心从来都不是收买来的,而是归附。”
“人人都愿意归附善良有德的人,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而父亲崇尚金钱、权力,以为人心可以通过收买和威吓得来,却不知招揽的都是一群表里不一、离心离德的小人。所以你的江山,注定……土崩瓦解。”
“呵呵!”向从天苦笑起来,“说得好呀,表里不一,离心离德,为父当初就该杀了你!”
“现在也不晚。”
杨晞直勾勾地盯着向从天的眼睛,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似嘲讽,又似癫狂。
南境。
洛蔚宁执掌大周兵马元帅虎符后,一面命各路军队继续抵抗,一面和柳澈、谢摇云领兵赶赴淮东,连日作战,终于稳住了局势,把晋顺联军南下的步伐遏止在淮东北部。
一月后,传来赵珙在汴京遇害的消息,洛蔚宁立即下令全国军民缟素。大周各部将领悲愤交加,誓要灭亡晋廷为君主报仇。
国不可一日无君,无君则军民瓦解,人心思变。于是,柳澈命令孟樾和胡昆召集其余各部军队首领,迅速赶来曲州。
那日清晨,洛蔚宁刚到军营,谢摇云就来通报说柳澈带了几十人前来求见。
几十人,头一次如此阵仗,洛蔚宁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召他们到议事堂。
洛蔚宁来到议事堂,眼前那几十人,几乎都是大周各路军队的首领。
未等洛蔚宁开口,柳澈就先道:“大帅,眼下国无君,民心无根,乃危急关头,故而卑职擅自召来诸位将军,还望大帅恕罪。”
洛蔚宁扫视众人,在他们面前平静地坐下来。
“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柳澈道:“大帅有号令百军之能,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我们都商量好了,决定拥立您为天下之主,还望大帅接受。”
说完,柳澈率先单膝跪下,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看着这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神色恳切,洛蔚宁实在于心有愧,但她明白自己如今是大周执掌最高军权的人,唯有她能对所有军队发号施令,她不当这个皇帝,南境的军队将会乱成一盘散沙。
她没必要再故作谦虚地推辞,于是道:“你们可想好从今以后效忠于我了?”
众将纷纷争先恐后地说着,“我们都想好了!”
“卑职誓死效忠大帅!”
“末将愿为大帅赴汤蹈火!”
……
声音渐消,柳澈双手作揖,庄重地道:“黄天在上,臣等今日拥立大帅为帝,誓死效忠,永无背弃!”
说罢,她俯下身来,以额触地。
众人跟从着她,齐声念了一遍誓词,然后又拜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