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傅心中,比不上萧德宣,也比不上你腹中那块血肉!”
“这些年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糊涂了!”
说完,他再不看裴兰卿一眼,沉重地转身,如来时那般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冰冷的凤昌宫。
裴兰卿直到萧临烨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终于脱力般地倒下,难以抑制地剧烈咳嗽着,嘴角都带出点点血迹。
“别怕……”他蜷缩在地面上,双手安抚着腹中频频作动的胎儿,“咳咳咳……别怕,你父亲不会伤害咱们的……”
他这样喃喃地说着,眼泪却也无声地落到地上。
裴兰卿当然知道今日这话有多么伤人,可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中伤萧临烨的同时,他的心何尝不是也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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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萧临烨离开凤昌宫后,就彻底投入到前朝之事中。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带兵谋反,逼死新帝,即便如今朝中再无人敢说他半句,但这夺位之后的烂摊子,也还要他自己收拾。
一连三日,萧临烨都用政事麻痹着自己,几乎不眠不休。
自小跟在他身边侍奉的老太监添瑞,这会在御书房外干着急,可他无论怎么劝,萧临烨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直到第三日清晨,天还只是蒙蒙亮,萧临烨只觉得头脑昏沉极了,却仍旧不愿睡去,于是索性出去走走。
他并不让人跟随,自己在弥漫着晨雾的宫墙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可不知走了多久,竟又走到了凤昌宫外。
三日了,萧临烨已经用政事麻痹了自己整整三日了,可走到这里时,还是忍不住想起裴兰卿的脸。
他停步片刻后,还是走了进去。
那日皇城被攻破后,宫中的宫女太监都被收押,逐个排查,故而这凤昌宫中也并未指派伺候的人。
萧临烨刚刚走入寝殿,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的心口顿时一紧,不由自主地向着内殿走去。
自从萧临烨离开后,裴兰卿就发起了高烧,他本已无求生之意,完全是为着腹中的孩子才苦苦支撑,好不容易吞下些药,却也没有丝毫的好转。
这会他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喉咙间干渴得生疼,可身上又因为高烧软弱无力,便是连床头小几上的茶盏都够不到。
他反复试了几次,却不料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从床榻上翻下去。
可没想到,裴兰卿并没有感到摔落的疼痛,反而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身体,将他重新抱到床上。
裴兰卿睁大了眼睛,看到的就是萧临烨的面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萧临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他沉默地将裴兰卿的被子盖好,然后从床头端来了茶盏,送到了他的嘴边。
裴兰卿甚至忘记了喉咙间的疼痛,高烧让他的思绪混沌极了,只是定定地望着萧临烨。
五年了,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可以这样近地看着萧临烨,那个从小孤苦无依的少年,如今长成了这般高大威武的模样。
他本就有容妃的异族血脉,五官深邃英逸,这些年又经战场日晒风沙,多了几分沧桑,俨然是一位成熟威严的帝王了。
萧临烨见裴兰卿这样望着自己,却并不喝水,前几日的思绪仍旧在他胸口乱撞,忍不住开口:“怎么,太傅是怕这水中有毒,所以不敢喝吗?”
裴兰卿这才乍然回神,摇了摇头,接过茶盏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候,一阵冷风从寝殿中不曾关好的窗户里吹来,吹散了窗下桌案上的纸张,裴兰卿愣了一下,刚撑着身子去捡,却不想其中几张已经落到了萧临烨脚下。
萧临烨见他神色有异,将那纸张捡了起来,凝眸而看。
“朕夙怀守土之心,在外征战五载,兢兢业业赤诚忠胆,天地可鉴……然自咸安承位以来,耽于享乐,不恤民生,败坏朝堂纲纪,无视四方饥民,更残害手足兄弟……”
“这是什么?”萧临烨看着裴兰卿,手中的纸张几乎被他攥碎。
裴兰卿当然不能说,这是他几日病重之中,殚精竭虑之下为他所写的登基诏书。他知道萧临烨夺位不正,来日登基时必要给天下一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