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跟我妈说你会娶我……到时我自然会让你……亲个够……”乐慈哭道:“只是你这样亲完我妈……我也不想让你亲啦……”
“别说那是几年后的事,就算到我们真的长大了,我也不一定会娶你。”
我一只手把乐慈的脸轻轻地板过来,然后吻了她脸颊一下。
她用力推开了我,我又说:“你现在看不过我的德性,我偏偏要你看不过眼。到时你还想不想嫁我,你自己想清楚吧。”
说着便翻身而下,只听见乐慈留在上面大声哭了起来。
林太太急急地走过来问:“怎么吵架了?你弄哭了乐慈么?”
我用手背擦擦眼睛,真的是觉得累了。“没甚么,她在使性子。让她哭个够吧,待会你才上去安慰一下便行了。”
“未结婚便先吵架,不太妙啊。”林太太踹着脚喃喃地说。
“不要紧,你干儿子最让得了女人。她愈是横蛮,我愈是精神。”我笑着说完后,便离开林家的屋子。
这天半夜我睡了一会又醒过来,之后怎也睡不下去。睁眼凝视着屋内的压倒性黑暗,我在床上转个平卧的睡姿,把头枕在双手上,思潮起伏。
徙置区的夜深得可怕。
平时要是十一二点还会有居民放几张小凳子在屋外喝喝酒、或跟其他人瞎聊,可是到现在两三点过后便是完全的一片死寂。
在这儿长大的我当然不怕甚么黑夜,可是处身其中便会无法自制的想起很多东西。
身旁的爹妈睡得很熟,爹还偶然微微发出了鼾声。
他这几年来都在旺角那一带的码头当苦力,那份工资就是我们一家的生活来源。
个子又小又瘦的他实在不适合当这样的工作,我妈就经常要在夜里给他搽药酒。
我爹又对我说,到四十岁上下他的肩膀就用不了啦,因为长年被重物压着的关系,连筋也伤了。
可是我不同情他,也没有为他特别痛心过。
我为自己有这样的爹而厌恶。
他也不是未读过书,又不是乡间长大的蛮子,怎地如此不长进?
要是他独个儿自生自灭我倒不管他,可是他仍要不自量力的讨个老婆生下我就是万万不该。
要是稍微有上进心的男人也会到大都会那儿碰碰机会吧,他却偏要带着儿小老婆嫩的妻儿挤进这住得人半死半活的烂屋。
别说我没孝心,可是孝心也要用来给对我有用的人。
他?
不配。
姓李这个男人一生中最成功的是能娶到我妈。
我妈今天才廿八岁,十七岁那年生我,比我爹小了十年有余。林太太就常赞道我妈是个绝色美人,在附近的男人无一个不对她虎视眈眈。
可是我妈身材很高,比乐凤还要高着一点儿,可是不像乐凤般肩阔骨大,而是窈窕高贵的那类型。
瓜子脸口,双眼明亮,皮肤好得没话说。
脸上经常挂着大方的微笑,既像菩萨又像慈母,所以即使男人们看得垂涎三尺,可是怎么说也不敢伸手碰一碰。
我妈怎会嫁给这样的男人?
我又想起了日间被我气得痛哭的乐慈。
如果她将来真是嫁了我,将来不难成为我妈的复制品。
即使不能学得十足,总能有八分似。
我知道她有这个天资。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我心中仍有说不出的遗憾。
不用说,我并不会对她如我爹对我妈这般。
我会给她过奢华的日子,亦不会给她带小孩或做家务,这些我自然会聘人来做。
她的责任只有令我欢喜而已。
事事顺从,给我支持,那我就不会强求她为我做别的。
可是我为甚么仍是不欢喜?
这样的事,照我这时的脑袋当然难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