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她们聊了很久,天南海北,无所不及。
一大早,周灯歌和唐睿一起去拿了检验结果,他们拿给新药研究的医生。
医生戴起挂在颈间的眼镜,拉远些端详。
五分钟後,她动作极慢地放下单子,又轻轻拉远眼镜,深深叹气。
咚咚丶咚咚。
周灯歌感到全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了,心脏不断在胸口猛烈撞击着,手腕上的血管一根根鼓到突出。
“抱歉。”
咚咚丶咚咚。
这几天,痛苦的黎灯影丶昏睡的黎灯影丶颤抖的黎灯影,一幕幕的黎灯影,都在周灯歌发黑的视线前闪过。
快得像是一把把刀,剌得周灯歌眼珠酸疼。
“家属可以考虑回去保守治疗了。”
她明明说得很温柔,周灯歌却觉得好像有人想让自己呼吸不到哪怕一口的氧气。
他们没有很快去找黎灯影,唐睿似乎是下楼透口气了,周灯歌没有力气,只好在楼道口死死用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扶住栏杆。
脚底好软,地面好滑,女孩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流失,她就这样坐在了地上。
泪水和手上擦泪时留下的灰尘早已混作一团黏在脸上,周灯歌使劲用肩膀处的布料蹭着自己的脸,几乎快要磨破脸颊侧脆弱的肌肤。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因为所有的意识全部都被清空,只剩下四个字:
怎麽会呢。
怎麽会呢?
怎麽会呢!
像是被病毒入侵的电脑,全是乱码和提示错误的哐哐响声。
哽咽着,快要喘不上气,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大哭,像只会感知基础欲望的婴儿。
额头一下一下磕着膝盖,周灯歌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了。
一会儿,聂同春从楼下跑上来,和她抱在一起。
“黎灯影已经知道了,周周,我们回家吧。”
周灯歌稍稍安静下来。
随後,聂同春感觉有液体沾湿了她的领口,她小心翼翼低下头,女孩原先灵动明亮的眸此时满是血丝,搂住她的一双手,即使贴在她的背後,也不住地颤抖。
那天,周灯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唐睿的车,又是何时到的云停。
路上,整整六个小时,没有人说话,就连平常嘴碎的唐睿都没有一点声音。
周灯歌觉得自己像是被黑暗一点点吞噬,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在渐渐离开自己,卷入虚无。
不敢让周灯歌回到城中村,唐睿把黎灯影送到云停,就开车送周灯歌和聂同春一起回家了。
唐睿给他找好了护工,临走前,他和黎灯影紧紧拥抱,周灯歌观察到,黎灯影几乎没有力气回抱他,只是整个人靠在比他矮一些的唐睿身上。
像是被泄了气的气球。
唐睿最後说:“好好养病,需要随时找我。”
周灯歌不忍多看,甚至不敢下车。
唐睿松开黎灯影,後者并没有朝院里走,只是靠在墙上,有些随意地笑着,对着正逃避地周灯歌:
“灯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还有,不要再哭啦,记得用冰袋敷一敷眼睛,下次见面我要检查的。”
周灯歌别扭着乱看,囫囵地点点头,“我明天就来找你,反正没事。”
车开走了,黎灯影却依然没有走进院里。
他慢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保是女孩的照片,他笑着点开一个软件。
【黎灯影:可以帮我准备好协议了。】
【唐睿:云生,你确定了吗?】
男人嘴角更上扬了些,想起女孩和自己聊起看过的书时那样具有精神气的样貌,他无意识地抿抿唇。
【黎灯影:当然,从很久以前就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