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丞相是想表示,他真不知道陛下和温太傅来干什么的。
但太尉和御史大夫闻言,心下一沉——李丞相真是一刻都等不得,这就开始引导进入正题了,陛下到底会说什么?他们又要怎么应对?唉,真是忐忑啊!
李丞相并不迟钝,看到太尉和御史大夫的反应,就知道不仅没澄清成,还起了反效果,但此刻又不便说得太直白、即便直白说了只怕他们也不会信……李丞相更加叫苦。
卫樾和温催玉只当没瞧见三公的眉眼官司,表情不变。
温催玉看了看卫樾,示意他来主事。
“十日后便是李丞相大寿,朕希望你届时广邀满朝文武和诸侯王来你府上参加寿宴。”卫樾耐着性子冷冰冰地开口,看表情听语气,倒的确像是来威逼利诱的。
李丞相一愣,然后没敢问陛下为何有此提议,就怕自己问多了,听到更难回应的话。
他只敢小心回答:“陛下记挂臣的寿辰,臣感激涕零,不过……臣今年并非过整寿,按过去习惯,并不打算大办寿宴,只准备自家人小聚,不好意思惊动满朝。何况今年特殊,这月底便是大燕国祚百年大典,满朝同僚都忙着,诸侯王们也是为此千里迢迢回雁安,臣不敢用一个小小寿辰去惊扰……所以,还是不必了吧?”
“朕觉得有必要。”卫樾不大客气地挑了下眉,“还是说,诸公被内朝压制久了,已经心甘情愿做马前卒,没有再重掌决策、为上分忧的心气儿了?”
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均是愣住。
庄王当年为了掌权,重用内朝,外朝的三公九卿至今已沦为执行机构,内朝下达经由庄王首肯的政令,三公九卿不必参与决策商议、只能照政令执行。
百官之首的丞相空有其名,论实权远不如内朝尚书台的尚书令。太尉两手空空,军权落在内朝大将军府,常年有传言说庄王要裁撤太尉一职、使其虚置。御史大夫这一职,本来就容易被忽视,好的时候位同副相,不好的时候也就是个摆设,在庄王执政下连丞相本人都只能领命执行,遑论御史大夫,更是地位不显。
起初,三公自然也是不愿意沦落至此的,但庄王杀鸡儆猴,抓住了上任极度在意自身风评的御史大夫的把柄、将其逼迫至死,丞相和太尉、新上任的御史大夫都不是什么执拗的硬骨头,也就默不作声了。
说起来,温催玉如今所居的太傅府,就是上任御史大夫的府邸。
“陛下……您的意思是……”李丞相小心翼翼开口,又看向太尉和御史大夫,希望他们也能吭一声。
但太尉和御史大夫不约而同轻咳了声,没说话。
卫樾不大良善地一笑:“就是你们正在揣测的意思——庄王摄政十余年,是该卸任的时候了。”
三公暗自提起了心,而卫樾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心神不宁。
只听少帝说:“庄王卸任之后,朕自然不可能续用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内朝,正在犯愁之时,朕的老师提醒朕,辅佐朝政本就是百官之职、尤其以外朝三公为首。”
这意思很明白了——朕要你们助朕夺权,待朕亲政,会弃用内朝、重新重用外朝大臣。
三公小心打量了下卫樾身边、看起来斯文谦和的帝师温催玉。
温催玉回以宁静的一笑。
“陛下……想要吩咐臣等做什么?”一直没吭声的太尉突然开了口。
卫樾不慌不忙道:“宫中戍卫多听庄王命令,行事不便,朕要借这丞相府一用,在丞相寿宴当天对庄王发难,你们届时出声附和朕便是。当然,你们也可以提前找庄王报备,向他投诚。”
三公忙道不敢,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卫樾盯着李丞相:“丞相意下如何?”
李丞相暗暗叫苦,他是真不想直接掺和,若是少帝今日把话说得委婉含蓄些,他也就想办法稀里糊涂应付了——哪怕少帝坚称只是关心他这个臣子、想要给他过寿呢,他都能假装没看出少帝有意发难庄王,若无其事地答应了邀请百官到丞相府赴宴这事。
偏偏少帝这“直言快语”的毛病,竟还是没改,把和庄王争权这件事说得多轻松似的,竟直接对他们吐露了真实盘算,可叫他难办。
但事已至此,犹犹豫豫首鼠两端不是良策。
李丞相倒也不是靠苟且坐上的丞相之位,只是这些年被庄王压制,习惯了“不争不抢”。他这会儿听了卫樾的话,又想到此事必有自家嫡长子李锳掺和,他们李家不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了……
于是李丞相没再看太尉和御史大夫两位同僚,咬咬牙对卫樾行礼:“为陛下分忧,是臣子本分,臣领命。”
——反正,寿宴当天他看形势,大不了临场反悔不开口帮腔,那样的话也就是一个被逼无奈办了一场寿宴罢了,庄王本也没多在意他们这些老臣,应当不至于为此事后下毒手,毕竟届时诸侯王们也都在场、都是见证者。
见李丞相如此,太尉竟也没多犹豫,跟着行礼下跪:“臣亦如丞相大人所说!”
两位同僚都跪了,御史大夫又没打算投诚庄王,也就抱着“罚不及众”的念头,顺势也跪下应承:“臣也领命!”
卫樾和温催玉便一脸满意地离去了。
确认少帝和帝师都离开后,太尉和御史大夫才看向李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