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魂她的血,每一滴都来自生育她的母亲。
而她忘却了生命的根源,又怎麽会完整?
童云千擡起双手,抚摸着自己脸的每一寸地方,不顾抖到磕绊的声线,继续问她:“……我长大的样子。”
她咧开一抹笑:“跟您以前想象的,一样吗?”
豆大的泪珠摔下去,她说着:“我舅舅对我很好,您应该知道吧,毕竟他每年都来看你,告诉你我每一年的情况。”
“四年前我跟着邵临到这里给濮成扫墓的时候。”
童云千懊悔不已,捂着决堤掉泪的双眼,“您眼睁睁看着我,我却不知道你在这里,您是不是很失望啊?”
“对不起……”在母亲面前,她忽然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对不起妈妈……可是我好害怕啊。”
“困在我梦里的那个……是您吗?”她回想那些恐怖的梦。
那些她觉得恐怖的画面,都是妈妈一个又一个绝望的经历。
“你是不是不想原谅我,才一直不许我离开那里的?”
“我没保护好你……我不该……都怪我。”
掌心已然被哭泣的双眼浸湿,童云千哭得大脑缺氧,颤抖的影子在阳光下晃动:“……很疼吧?”
“这些年,您一直在疼吧?”
“要怎样,您才,才能不疼呢……”随着越来越激烈的情绪,她逐渐从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情绪的波动让她痊愈几年的应激反应逐渐复苏,全身有点不自控地变僵硬,溢出病态的痉挛,说话开始不利索。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母亲的墓前连头都不敢擡,哭着哀求:“求求您……您告诉我好不好……”
“我要怎,怎麽做……你才可以不再疼了……”
“呜呜……我不想,想你再疼……”
谁可以告诉她。
谁可以救救她。
救救她,也救救她的妈妈。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所有人都找到了出口的方向。
只有她还在原地打转。
童云千哭噎得有点喘不过气,只能将捂着脸的手松开。
她将左手缓缓伸向耳後,抚摸着那块洗掉了纹身的疤痕,“这块是他给我纹的……”
童云千想笑一下,可嘴角的肌肉硬得不听自己使唤,于是表情显得很难看。
“纹的是Unassailble(无坚不摧)”
“我配不,配不上他送给我的这个词,也……”她叹气,无比厌恶这个就像失语症发作一样说不清楚话的自己,眼泪断了线的掉:“也成为不了他希望的那个我。”
洗纹身的第一天,她躺在操作台上眼睛睁得发疼,无声地流着泪。
纹身师以为她是疼哭了,只有她知道不是的。
她试图用千百倍的皮肉疼去压心里的疼,但结果是徒劳的。
她对命运认输,任由自己被困在十岁的那个血色的房子里,承认了自己的懦弱,于是合上眼。
任由邵临给予她的祝福就这麽一针一针的消失。
因为,无坚不摧这个词,永远都无法属于她了。
童云千想到这里,五脏六腑都在发苦,咬着嘴唇,哭着打了打自己的脑袋。
谁可以,到底谁可以帮帮她。
谁可以,救……
“不是叫你乖乖听话等我回来麽。”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背後响起。
童云千震惊,猛地回头,後一秒因为突然站起来的动作眼前发黑。
视线眩晕,双腿发软而往他怀里栽去的那一刻。
邵临率先迈出一步稳稳将她拉进怀里。
童云千滑下的一串泪砸进他黑色的衬衫里,听着对方语气竟有些宽解地说——
“这麽回事儿。”
“我还以为你是恨我才洗的纹身。”
她的情绪彻底崩塌,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哽咽着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