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乾安帝亦知祈瑱与他这岳丈关系着实不睦,且此时又没有外人,便笑问祈瑱:“明珪,有人参你岳丈程在沣治家不严,纵容继室苛待长女,可有此事?”
祈瑱神色恭谨,躬身回道:“臣妻性情纯直耿介,颇不类其父,闺中之时不得岳丈喜爱是有的。至于苛待之事,倒从未听臣妻提及。”
乾安帝点点头,子不言父过。程氏为人子女,不言父亲继母之是非,倒也算知礼。
只是说到人子,皇帝便想起祈瑱那封请罪折子。他当即便好奇问道:“明珪,你上回奏疏中所述那遇袭之子,便是这程氏所出吧?”
祈瑱躬身行礼:“陛下圣明。臣上回奏疏所提,正是臣与程氏的长子,唤作祈彦。”
乾安帝不由赞道:“那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勇有谋,实不亚于你当年啊!”
祈瑱惶恐谢过:“多谢陛下谬赞,臣实愧不敢当。”
说罢,他语气又不胜唏嘘道:“那孩子虽说是臣与程氏的长子。可臣当年因不喜程氏女出身,故而将她母子置于别院。也就近两年,见她温良恭俭,从无怨怼,方过去探望一二。孰料臣母亲受人蛊惑,一时糊涂,竟做下那等错事。多赖程氏教子有方,才教犬子侥幸逃过一劫。
事后,臣妻亦是宽宏大度,并无半句怨言。臣感佩其德,才将她母子从别院接回京城。回京之后,程氏侍奉婆母,亦是至纯至孝。臣方知其贤良。说起来,还得多谢陛下目光如炬,给臣做媒,说了这样一位贤内助!”
乾安帝是知道的,当年祈程两家联姻,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听说婚后祈瑱便是极为不喜这位妻室。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氏竟然还在。
他如今得登大位,睥睨天下。时移势易,过往那些旧怨,早不被他放在心上。便是赵程两家,他都再懒得计较,又何况一区区程氏女。
只是以如今祈瑱的权势地位,竟还能将程氏接回府中,倒是出乎新帝预料。
做皇帝的,比之见利忘义的小人,自然更喜欢臣子是守信端方的君子。
乾安帝不由赞道:“卿也可称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谢陛下谬赞,微臣惶恐!”
……
过得几日,程在沣便因治家不严,被降职一级。加之新皇登基,原赵党一系本就小心低调,如今更是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做人。便是赵氏,因着前次丢了好大的脸,近来也再不出门赴宴。
倒
是程嘉束后面又参加了几场宴会,算是在贵妇圈里混了眼熟。她不是个爱风头好热闹的人,出席了几场宴会,露过脸,后面便依旧深居简出。即使在外头,也是多看少言,行事谦恭。与人谈笑,也是温和可亲,渐渐风评也算不错。
程嘉束自己对交际并不热衷。在祈荟年领着,混进了京中勋贵社交圈之后,她便不在这上头多花心思了。找了个时间,叫来了杨得旺,又安排了个活计给他。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叫他去查查程家的近况。
这个活计本就是可有可无,便是叫祈家的下人也能去查。不过程嘉束的本意也不是想知道程家现状如何,无非是想看看杨得旺的本事,对这些京中官宦人家,可有门路搭上线。
这杨得旺还是有几分才干的,半个月后,便将查到的程家事宜,详详细细回报来。
程在沣原本为吏部侍郎,近日刚被贬为郎中。家中娶妻赵氏,乃前阁老赵则端的女儿。赵则端如今已致仕,只是家中子弟仍颇多在朝中任职。
程家一共二子三女。除开程嘉束这个长女,赵氏生了一子二女,这个程嘉束早就知道的。长子程嘉楠的妻室是赵家姻亲许家的女儿,程嘉禾则嫁到了唐家。还有一个程嘉穗,如今十五岁,尚未定亲。因前阵子程家风评不好,婚事上据说有些艰难。
另外还有一庶子程嘉松年方十二及十岁的庶女程嘉麦。分别是程在沣的妾室孙氏李氏所出。
杨得旺又道:“程太太原来是将二姑娘嫁回娘家,因程太太跟娘家嫂子关系不睦,便没有成。现在因程三姑娘名声受损,赵家二房还有个少爷未曾定亲,听说程太太现在正想跟赵家二房结亲,但据小人打听的消息,赵家那边并不情愿。”
然后又说了些程家人的生活习性之类细节。程嘉束看着,有许多倒跟自己记忆中的差不多。想来杨得旺也确实是花了番心思仔细查的。
这些消息看过就罢,程嘉束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跟杨得旺道:“这回辛苦你了。另外,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要麻烦你。”
杨得旺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到的。先前程嘉束找他办了几桩不大不小的事情,杨得旺便有些怀疑。再后来又叫他去查程家的事,这疑惑便到了顶点。
祈夫人身为熙宁侯夫人,下头又不缺听她使唤的人手,何苦去找他这个外人?要么是程家有什么阴私之事,她不欲祈家人知道;要么便只是查看他的本事,若是得用,便有真正要做的大事安排给他。
待到查了程家的事,最大的无非是程家一个姨娘跟家里的管事有染,最近的丑闻还是因为跟前的这位夫人引起的。至于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这些,也不是他这个市井小民能碰得着的。故而他才猜测,这位祈夫人当是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他,且,只怕还是不好宣诸于口的事情。
果然程嘉束又道:“此事,恐怕你一个人还做不来,需得找几个靠得住的帮手才行。”
杨得旺心里激动,但仍强行克制住,肃然道:“小人不才,却还是有几个可靠的兄弟的。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程嘉束道:“我有个仇家。我想毁了他家的名声,教他们再做不了官。你们可有手段?”
他们这些小人物,别说自己想做官,便是结识个官家,都是难上加难。可是想毁掉好人家的名声,只要有人出钱,那却还真不是甚么难事。
但杨得旺为人谨慎,却没有一口应下,反而问道:“敢问夫人,您这位仇家,现在身居何位?”
想挣钱,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挣,有没有这个命去花。
程夫人堂堂侯夫人,她的仇家,又岂是普通官宦人家?若是什么王公贵族,打死他们也招惹不起。便是给再多钱,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挣的。
程嘉束道:“那人以前势大,只是近来官途不顺,现在是礼部六品主事。”
杨得旺不禁诧异:一个六品主事而已,以熙宁侯的权势,伸个手指头便能摁死,又何必寻他做这事?
程嘉束看出他的意思,淡淡道:“我这仇家,便是我们侯爷的亲舅舅裴令绅。”
杨得旺先是愕然,后又恍然。
程嘉束想了想,也不瞒他:“裴家前次害我儿子。虽然我孩子侥幸逃过一劫,但我做为母亲,却不能不替自己的孩子报仇。
既然我的孩子不曾丢了性命,那我也不害他们性命,只要坏了他家的名声,叫他裴家的男人以后当不了官便是。”
第104章第104章裴家的丑闻
杨得旺不在乎这些权贵人家内里的阴私纠纷,只听得不过是个六品官,心里便已是愿意了。
在地方,一个七品县令便是老百姓见都见不着的大人物,可在这京里,六品官委实算不得什么。
却听程嘉束又道:“我先给你一千两银子。五百两算是你们办事的花费。另外五百两,便是给你的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