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有宋家的人守着,江遂一进院区,就有人迎上来,客客气气带着江遂往病房去。
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在走廊上铺开一片明净的光带。云行站在尽头逆光处,清瘦的身形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面容却隐在阴影里,辨不清神情。
迎面走来的江遂整个人浸在光线中,下颌绷紧,眉宇间压着沉郁的怒意。
视线相接的瞬间,江遂加快脚步。那些汹涌的怒火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骤然坍缩成更深、更重的东西——云行看见他瞳孔细微的颤动,绷紧的肩线,以及那种永远先于一切情绪出现的,近乎本能的担忧。
云行知道,那怒火从来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两人站得极近,云行不动声色后仰,是个躲避的姿态。
然而江遂太担心,忽略了这微小的动作,抬手去握云行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进怀里。直到云行动作很大地推了他一把,他才愣了一瞬,继而身形僵在原地。
两人一时静默了几秒。
半晌之后,云行开口:“我妈病了。”
声音很轻,像是解释,但他视线始终看向别处,不敢看江遂的脸。
继而又说:“我很好,没事。”
江遂的声音在走廊扩散,压低了,质问道:“你很好?”
“对,”云行将手背在身后,用力按住冰凉的大理石窗沿,“外头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退学,公开omega身份,还是结婚?”江遂盯着他微垂的眼睫,“我知道宋明之逼你,你不用解释,也不用害怕,你只管跟我走。”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那是今天早上他刚拿到的亲属保护令,是云行进司令部最想要拿到的东西——递到云行眼前。
“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带夏姨走。”
云行没有伸手去接,视线落到那张签了字的保护令上,有瞬间的恍惚:“你怎么拿到的?”
云行进入司令部不满一年,又无显著功绩傍身,自然无法申请保护令。正因如此,两人才不得不兵行险着。江遂在隔离期间,以个人名义提交申请,承诺未来无条件延长五年服役期限,并明确指定保护对象。军部或许是为了平衡江遂退出“对跖点计划”的损伤,竟破例批准了这项特殊申请。
云行看着那张保护令,视线有些模糊,他不知道江遂是怎么做到的,但一定付出了代价。
但他已经不能接。
“不用了,”他声音发出微颤,很轻地摇头,“我妈已经和宋舜和签了离婚协议,这两天就会离开。”
“云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云行突然抬头,直视着江遂的目光,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要分手。”
我要分手。
原来这四个字说出来比想象中还要疼。
细碎的阳光有如实质,从窗外穿过,扎进云行心口,扎出很多透明孔洞。他明明站在阳光下,却已被拖入深渊,再也没有爬出来的一丝可能。
那些美好的时光很短暂,让人无限留恋。但那不属于他,他已经决定在暗黑中烂到底,那就一起烂吧。
可江遂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仅是隔了一月未见,江遂还是江遂,云行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样貌分毫未改,却有什么东西从骨子里彻底变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风霜骤然侵蚀,又像是站在命运岔路口斩断了所有退路。那种变化难以言说,却让人无端心惊——仿佛温热的血液里突然凝出冰碴,连呼吸都带着孤绝的狠意。
江遂的呼吸变得不受控,信息素在走廊里蜂拥而起。
一直守在外围的宋家几个保镖纷纷露出痛苦神色。就连云行也好似受到影响,站不稳,手指抓住窗沿,咬紧牙关不退让。
他又重复一遍:“江遂,我们分手。”
江遂的忍耐已经撑到极限,他从隔离中心出来,从听到连奕那些话,从在系统后台查到宋明之提交的退学报告,便一直强忍着,甚至从见到云行那一刻,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发作。
可心中的担忧和焦虑越积越多,愤怒也越积越多,在听说云行毫无商讨余地的决定时,终于濒临爆发。
“除了夏姨,你还有什么顾虑!”江遂咬着牙问,“你告诉我!”
云行凝视着阳光下的江遂,那张英俊的面容即便在盛怒之下也熠熠生辉,如同黑夜中最耀眼的星辰。
云行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不仅仅是因为我妈妈。”
还有未了的血债要偿。
“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你帮了我很多,可那不是爱吧。”
你值得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
“你走吧。”
别再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