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商朔对商榷安道:“你是受我连累,从一世骄子,沦落到为我这废人做子嗣,是我耽误了你。”
“从此你不再是濉安王府的人,我寻了唯真,让她与你做个伴。”
“以后你们便是亲兄妹了。”
这个亲兄妹,商榷安初始并不认可,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亦不认为商朔是他真正的父亲。
但年岁太长,在过了一年冬日后,直到开年初春,商榷安在商家门口都没看见濉安王府派人来送东西的马车。
当初将他送给濮国公时,他的父亲濉安王还曾表露几分痛心,离别时按着他肩膀道:“时局如此,你不要怪我,为父也是没有办法。”
“以后商朔便是你的父亲,但我永远认你是我儿子。”
“等到冬天,我会来看你,也会命人送些你常用的东西过来。”
可惜,树白了头,地铺满了雪。
春来春去,柳芽变成枯干,庭院又多了许多黄叶。
濉安王府连个人影都没有。
商朔垂垂已老,见他总是固执等待门前看向远方,先是陪他站一会儿,便摇头哀叹离开了。
乡间小儿多生厌,尤其村里的游侠少年,知道商朔被贬官,商榷安是个王爷丢到这里的弃子,平日里孤高冷淡,如天上月,映衬得他们好生低贱。
纷纷笑话他,“商大郎,年年都在此处等你阿父阿母接你归家呢?”
“还是死了心吧,听说你家中还有弟弟,你父母皆贵,没有你,再生几个不就是了。”
“你看他那副可怜样,像我家那条狗,等着有人怜惜他,赏他根骨头吃呢。”
嬉笑声顿时一片,然后就变成了一顿混乱。
“哎……你再打……”
对方人多,尽数是乡野少年,商榷安纵使自小习武,也敌不过人多,虽一时占了上风,却也鼻青脸肿。
待到傍晚,那些人的母亲便找来,对着大门破口大骂,“王孙公子又如何?那还不是都过去了!”
“还不是与我等一样贬为庶民,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打坏了我家子,定要你赔命!”
“……”
屋外骂骂咧咧,屋内寂然无声。
唯有商榷安眉峰冷冽坐在草席上,商唯真替他小心擦着药,一点一点,小声道:“阿兄,不碍事的,就算没有他们,你还有我和父亲。”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所谓天之骄子,不过是被弃养后,跌落泥泞一瞬间。
后来商榷安当然放弃了一心等候濉安王府的心思,开始认起了濮国公做真正的父。
对商唯真,他也日复一日的疼惜起来。
但罪臣之子亦并不好当。
即便他长大后,读了学,有了同窗,结交了一些人物,他们对他的看法依旧是,王府弃子。
他在此受罪,他的兄弟们在府中享福。
背过这些冷眼和轻贱的目光,他面对的永远是商唯真温柔注视他的眼神。
养父死后,只剩她和他相依为命了。
也验证了,只有她会永远陪伴他身旁。
沐浴过后,商榷安已经打理好自身,换了衣着从房中出来。
途径庭院,他被一声“大兄”给叫住。
李含翎在他院中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喝茶,调笑道:“大兄,慢走啊。”
商榷安刚梳洗过,热水蒸过身子,俊白的脸多了一丝被热气烘过的红艳,从胸膛蔓延到脖颈,再到脸。
眉目漆黑而锋利,不苟言笑道:“什么事?”
他不笑便威严,天生一张冷脸,有一刻即便他不是在王府长大,但濉安王那王威,他确实继承的最好的。
李含翎起了身问:“大兄勿恼,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商娘子,感念她这么多年在大兄身边照顾,原以为她真是大兄认的阿妹。”
“可没想到,原来是那种‘阿妹’……”
“父亲知道大兄是因为这位商娘子,才拒绝了妧家这门亲吗?”
旁人眼观商榷安和商唯真在一起时,并未怎么收敛。
二人气氛暧昧是事实,即便被戳穿商榷安夜未表现出愠恼,而是冷冷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含翎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大兄这般不想与妧家结亲,而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其人还是濮国公之女,不知父亲那里会如何做想?可还会愿意让她留在你身边?”
“还有妧大人,若是让他知道了,不知对大兄又会怎么样?”
他试图从商榷安看到有任何一丝忌惮和愠怒的痕迹,然而商榷安依然从容淡定,面不改色,“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