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商没有追来,也幸好没有追来。
她满腔酸楚堪堪咽下,要是这会儿还被他安抚迁就,肯定会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宣泄出来。
又一个昏暗的街口,红灯拦下了尚在恍惚的姜若淇。她站在街沿,手抵着信号灯杆缓解胃里向上翻涌的灼烧感。
昏沉之际,潮湿的空气裹挟一阵淇香飘来,落在姜若淇周遭,比最好醒酒药还好用。她抬头四处寻找,就着残存的光,终于找到了夹道种植的丛丛茉莉。
这时节不少花已经开到败了,白色的花瓣印上一圈焦枯,孱弱地挂在枝头,大抵不多时就会落进泥土里。
姜若淇找到一朵半开的摘下,放进掌心又揉搓开,香味霎时漾进风里,转眼消散得无踪。
街那头,信号灯跳绿。
绿色,同茉莉花段一样的颜色,同十五年前云城孟家的小院子一样,小院东南种满了茉莉,不开花时碧绿油润的一片。
姜若淇忍不住苦笑。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次她在歇斯底里,孟商却是一副温温柔柔包容一切的模样,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姜若淇太累了,她自诩善于筹谋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眼下的情况。
十五年的坚持在某一刹忽然失去了意义,她构想的一切分崩离析后才发现,其实他们的关系一直处在原地。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当初,现在他们之间剩下的,是说不淇的失望和疲惫,甚至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算了,就顺他的意吧,谁让她欠他的呢。
“作为普通关系的朋友,我刚才的行为打扰到你相亲,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了,我道歉。”
姜若淇垂下脑袋,兀自扬起个自嘲的笑,没再说话也看不淇神色。
静默的气氛愈发黯然起来,孟商想说些什么,想试图驱散眼前的焦灼沉默,可下一瞬姜若淇却勾着他的衣领,把人拽低下头。
趁孟商错愕走神的档口,姜若淇踮起脚,在他唇上狠狠咬了口。
没出血,但也是用了力的,双唇相触冰冷且带着酒香。
她从孟商掌心顺走了自己的包,温热湿濡的触感消失后,退后半步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像刚才没发生过那个强势的亲吻一般。
“孟商你放心吧,我放弃了。”
放弃自己偏执的奢望,退回经纬分明的关系,淡化过去的十五年,再如所愿找到真爱共度余生。
“行了,别送了。”
“我还没醉到不认识家门。”
姜若淇学着小说、电视里看到的评价,某一瞬倒是把自己给逗笑了。只是唇角上扬片刻,又似想到什么,敛下笑意强迫自己做回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
她耸耸肩,转身往自己家走。抬头,自己房间所在的二楼今日借着隔壁的灯光竟没有往日那么漆黑可怖。
隔壁二楼最右的房间亮着灯,前几天还没有光的,那应该是孟商的房间。
而她的房间也在二楼,最左边,是推开窗就能打招呼的距离。
蝉鸣声歇过一阵转而又起,今年云城的夏天热得离谱,对姜若淇而言这个夏天或许同往年一样,又可能不太一样。
她应是讨厌夏天的,毕竟天刚热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父母,被父亲那边的亲戚骂了个遍,最后被送来和阿婆相依为命。
这儿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却有的吃能睡安稳觉,比往年盛夏里不见生气的,躲着却依旧会被揪出来挨打的年岁好上许多。
至于她的新邻居……
她是放弃了。孟商对着他思考了许久,把摸鱼那人都看毛了,不住回想自己还有什么工作没做。
“老孟啊,你怎么个事儿?你说话啊,这么盯着我我害怕!”
“你说。”孟商顿了顿,像是即将开口的事极难措辞,“你想的那个人过得很好,是不是就很好?”
裴向寻被吓得忽然坐正:“嘎?你是在说绕口令吗?还是又配了什么琼瑶剧,台词这么洗脑!”
孟商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碍于这个人也为情所困,到底没敢说得太过直白:“我是问你,如果你认识的一个人,她现在生活得很好,是不是就不应该去做一些让人徒增烦恼的事?”
裴向寻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孟商,觉得他这话有种暗恋对象突然官宣的感觉。
可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他实在想不出这人什么时候有过暗恋对象。
总不至于是他去别的棚录音的几个小时里,突然冒出来的吧?
“道德意义上是这样没错。”裴向寻还是觉得这人是录了什么毁三观的琼瑶剧被折磨魔怔了,“但是可以去不道德地撬墙角啊!”
“和别人的幸福不能掌控,和自己的可以啊!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抢过来一劳永逸!”
孟商:感觉莫名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种道德败坏的事要是你做了的话……”裴向寻搓了搓下巴看向孟商那张梨涡消失的脸,忍不住假设到,“那就,啧啧啧。”
“那就什么?”孟商问。
“那就圈内吐槽墙见吧!不仅商配业内啊,网配都得给你挂墙上整个长图瓜条!”
裴向寻越说越起劲:“粉丝口口相传,豆瓣、微博帖帖讨论。但凡你以后再有个什么感情上的风吹草动,都能给你拿出来再扒一扒。”
孟商无语,起身打断这个碎嘴子的语言魔法攻击:“我替你粉丝说。少看超话,离粉丝生活远一点,谢谢。”
“诶你这人……”无论是四五十岁在家门口高谈阔论国家大事的老阿叔,还是眼前十四五和她显摆鲜花品种的少年,本质都一样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