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佳琪妈妈又急又气:“你先给我回来,回家了我再算你的账!”
姜若淇没想到情况变成这样,屋里的红木桌子上还摆了两盘菜,高中生回家一般还得吃上一口,估计是刚热出来的,在白炽灯下被照出腾腾的热气儿。
她妈妈挂断电话转过身来,歉艾着道:“不好意思啊,等她回来了我跟她说说,你先回家吧,别叫你爸妈着急。”
都这么说了,姜若淇也不好再留下来,她点点头,离开了筒子楼。姜若淇心说跟你挨在一块儿才不安全,每次孟商用这种仿若叹息的语气跟她说话,就让人觉得自己的皮肤缓慢地热了起来,肺都像被掐走了半个,能储存的呼吸变得很有限。
她躲开些许,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指尖里拽出来,瞪他:“你拿什么接我?等你毕业买车了再说,现在你还算未成年吧。”
“我二十号就过生日了,不过姐姐从来不记得,所以我才来提醒的。”
姜若淇狐疑:“你过呗,我十六号就收拾行李去集训了,又不在家,你应该跟爸说,不应该跟我说。”
“集训?”他动作一僵,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破事,语气都变不好了,“你住那里?要多久不能见面?”
“一个半月左右吧,训练完了直接参加考试了。”姜若淇下意识解释,说完以后更不高兴了,“关你什么事,我爱去多久去多久。”
孟商找了个合理的说辞:“得有人给你送饭吧,食堂的饭你又吃不下,姐姐太娇贵。”
这个家里,姜庆上班肯定没时间为她跑来跑去,就剩孟商时间最宽裕,确实只有他有条件每天跑一趟,但是姜若淇不想让自己成为附骨之疽的存在:“用不着,不劳你费心,忙活你自己升学的事吧,真闲得没事做就睡觉去。”
她推他一把,要回去睡觉,孟商又在后面懒懒叫她:“可是姐姐,不给我新的阿贝贝的话,我睡不着。”
“阿贝贝”这个词从他嘴里念出来有种莫名违和的感觉,她太阳穴一跳,想起不好的回忆,后槽牙都气得磨了几下:“睡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之前已经剪过一截头发送给你了,你还想要我的头发,绝无可能!”
姜若淇步子都变重了,窜进自己房间重重把门关上,觉得这个人真够不要脸的,都多大人了,还找姐姐要阿贝贝。
她说着说着就带上微弱的哭腔,“我根本没天分,还浪费家里这么多钱。”
按道理来说,家里不够富裕的人是不会允许孩子学艺术的,无论表演还是绘画、音乐,都是要花钱找各种有资历的老师上小课的,而一节课都得花个大几千。
所以如果不是家里真的爱这个孩子,基本都会劝说放弃。
姜若淇看着头越来越低的祖佳琪,扶正她的肩膀,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巾。
她现在才切实地体会到,对某些人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另一群人来说难如登天。譬如祖佳琪羡慕她花钱大手大脚,她羡慕祖佳琪有一直爱她的爸爸妈妈,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她的家早就四分五裂地碎掉了。
“但是你现在半路放弃,房子不是白卖了?钱也白花了?”
祖佳琪把纸巾对折再对折:“又不是坚持读完这半年就一定有出路,况且上了大学,又是一大笔开销,我觉得我爸爸妈妈负担不起的,现在各种就业形势也不好,花几十万养一个月薪三四千的孩子,哪里值得。”
打了上课铃,兴许是觉得自己有点糗,祖佳琪吸吸鼻子,把身子背过去,向她道歉:“对不起,说了叫人不高兴的话,这事儿到此为止吧,回去上课了。”
姜若淇看着她躬着背默默往前走的背影,胸腔里无声地堵住一口气,没办法叹出去。
学校放了国庆假,这次假过后就差不多要拎包去集训的基地了,但祖佳琪集训的费用还是没有交,本来约好两个人要找一天一起出去玩的,现在也只能不了了之。
姜若淇在祖佳琪打工的奶茶店看见了她,祖佳琪压低帽子权当不认识,给她把奶茶封口装袋,姜若淇就坐在玻璃窗前面,双手托着脸想祖佳琪的事情。
面前的光被遮住,落地窗外有人敲了两下玻璃,她凝了神投去一眼,发现是晏文韬,一只手揣在冲锋衣兜里,另一只还贴在玻璃上,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看见他好像想要说话。
晏文韬似乎叫他周围的几个朋友等等,低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下,姜若淇的手机立即弹进来消息:“你一个人出来玩儿?”
姜若淇看了祖佳琪一眼,最后还是收回视线。
【Mo】:“出来转转。”
晏文韬在玻璃外面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他们一起,姜若淇想也不想就摇头。
那些人她都不认识,走在一起多尴尬。
像是猜到了她尴尬的情绪,晏文韬安慰她:“没事儿,就当交朋友了,他们性格很好的,不会冷场。”
看到“交朋友”三个字,姜若淇脑子一钝。
有的时候姜若淇也会把交朋友跟谈恋爱化为一等,对于她来讲是这样,谈崩一段就找下一段,但是实际上又有微妙的不同,因为人可以不谈恋爱,但人不能没有朋友。
她垂下头,认为自己如果真跟祖佳琪这样下去的话,那么迅速发展一段新的朋友关系也不是坏事。
节假日店里人很多,祖佳琪还在忙活,姜若淇无声看了她一眼,叹一口气,答应了晏文韬,推开奶茶店的门出去。
跟晏文韬一起的应该是他画室的朋友,男的女的都有,晏文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说能不能再带一个人一起去唱歌。
提到这里姜若淇立马就后悔了,她应该先提前问问他们要去干什么的,把她这么一个五音不全的嗓子架在这个位置了,连拒绝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姜若淇的表情很僵,她的歌声是连一直奉承她的孟商听完都要一边努力维系笑容一边违心地说“姐姐其实唱得还不错”的。
那群人已经很自然地接受她,说话的声音叠在一起:“可以啊,反正是刷我爸的会员卡,人多还更热闹,晏文韬你真够没义气的,有漂亮妹妹现在才带出来见面。”
姜若淇心说应该不是这样,她多念了一年,兴许比你们大多数人年纪大一点。
在她尴尬的时候,晏文韬随在她旁边,一如既往地善于观察,瞥她一眼,察觉到她愈渐紧绷的情绪,于是开解着:“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姜若淇讪讪:“我知道,主要是……我唱歌挺难听的。”
“没关系。”晏文韬笑笑,“你坐边上听他们唱就行,主动表演,免费的。”
这家KTV看起来档次很高,装潢十足奢华,柱子都是金色的,一只脚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屏幕放金曲MV,领头的去跟前台谈自己预定的位置,姜若淇上下左右环顾这里的环境。
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领头走,后面跟着个穿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还有几个走路歪七扭八看上去很闹腾的人一起围着进去。
这个点儿都去吃正餐,娱乐的人不多,晚上过来玩儿的人才最多,因此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进来的这几个人。
没过半分钟,她又看见了另一个人,换掉了那件短袄,只简单套一件加棉的蓝色卫衣,KTV头顶彩色的灯球把斑驳的光晃在他表情淡漠的脸上,姜若淇即刻确认那就是孟商。
他长手长脚,形如鬼魅,慢悠悠地走进来,像散步一样,跟前面那几个人进了一个房间。——孟商的阿贝贝是姐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