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暻年搓了搓脸,想驱散一点困意。
岁暖还要嘴贱:“就算不想借,也不用装疯卖傻吧你!”
江暻年把手放下,冷冷地看着她:“你还借不借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岁暖咳了一声:“当然,嗯……江暻年,你应该有钱吧?那个,呃……”
她拍了拍自己旁边:“你坐下,我跟你说。”
理智被困意卷进浪潮,人好像只会跟随指令行动的机器,等江暻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岁暖旁边坐下。
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岁暖亮晶晶的眼眸。
她抬着脸,很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
江暻年不说话。
她只好自己解释:“我想申请东英吉利亚大学的环境学院,嗯……在英国。所以我最近在准备作品集,一直不在学校也是因为要外出实践和做课题。”
江暻年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
他想起这些熟悉的话,在四个小时前他也听到过。在岁暖的直播间里。
岁暖丝毫不知道他已经听完了她直播的全程,小嘴继续叭叭:“其实我觉得环保不是能将大部分责任转嫁给普罗大众的事……就像城市压缩鸟类的生存空间,可普通人阻止不了这些漂亮的玻璃大厦被筑起,环保应该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事。”
“去改变政策,去更新科技,有能力改变世界的人去改变这个世界……我觉得这才是让环保不止于口号最重要的一点。”
江暻年向后靠,脊背陷进沙发柔软的靠背,模糊地“嗯”了一声。
他莫名想起岁暖直播最后唱的那首歌。
没有伴奏的清唱,声线穿过电流,清澈干净:
“iguesspeterpanwasright,
growingup’sawasteoftime,
soithinki’llflyaway,
setacoursefhterday……”
我猜彼得潘是对的,长大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总有一天我会飞走……
她是一只自由的鸟,总有一天会飞走。这个念头在那一刻扑进他的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
视线又划过岁暖耳垂上的小痣。
脑海里像是做梦般混沌又清晰地浮现过去的一帧又一帧。
岁暖以前很爱哭,看纪录片会哭,看到被圈养的猴子会哭,打耳洞也被痛到哭,知道以后都打不了耳洞更是大哭一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没再见过她哭。
她甚至能带着一膝盖连他看了都皱眉的伤回来。
岁暖继续说着:“环保需要钱啊,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我以后大概都会很穷,所以需要你支援。嗯……等你继承了家业,你会给我很多钱吧?”
江暻年忽然想,其实这世界有很多时候不讲道理。
越在意、越心软,付出的就越多。
他将头向后仰,抬手将手背覆在眼睛上,囫囵笑了一声,片刻后开口说话,声音很低:“岁暖,你这爱好比我的还烧钱呢?”
她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十年如一日:“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江暻年抿着唇,手还覆着眼睛,下颌到喉结凸起的脖颈连成一道脆弱的线,却没再说话。
岁暖还在说个不停:“可是真的很有成就感啊。我那会儿在大湄公河区做调研的时候,还碰上一支研究队,他们发现了两种新的哺乳动物,特别兴奋……”
“对了,我上个月不是在印尼吗?那里的人特别有意思……”
岁暖打开了话匣子就合不上。她平时并没有机会跟谁讲她遇到的这些七零八碎的事,庄珈丽和岁晟平时很忙,又和她有时差……
她掰着手指,一件件说着,一直到说到上次的小檀山:“我还以为你发疯了,要请我们全剧组喝奶茶,结果他们说的江公子是大哥。后面我请客,那个橄榄美式超级难喝……”
肩头忽而一沉,岁暖的声音戛然而止。
潮湿的碎发蹭过她的颈窝,温热又坚硬的躯体如山倾颓,密不可分地靠住她。又像一片海,带着冷杉针叶的气味涌过来,轻浅而平稳的呼吸潮汐一般——
起落,起落地拂过她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