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第二天躺在酒店里发烧,这完全在两个人的预料之中。
身上还穿着许蔷薇的那件衬衫,理直气壮地怪罪是衬衫害她生病,衬衫是许蔷薇的,所以是许蔷薇害她生病。蔷薇对此没有什么话反驳,外卖来退烧药和感冒药,向酒店前台要来热水,伺候人喝了药。
玫瑰这时候真像玫瑰,因为发烧面色通红,整个人因为病恹恹而有了更加艳丽的美。
许蔷薇坐在窗边剪昨天的片子,玫瑰在她身后偷偷掏许蔷薇外套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她以前用惯了一块两块的打火机,最奢侈的一次是在大商场里临时买,也不过是普通的防风打火机,竟然要五块钱,用过一次许蔷薇的之后有些上瘾,爱上煤油打火机。
掀开盖子那清脆的一声响太过美妙,指腹擦过滚轮,张牙舞爪的火焰沿着芯子蹿出来。还没点燃,眼睁睁看着一只手伸过来夺了她已经含在嘴里的烟,那支烟被含进了另一张嘴。
许蔷薇凑过来,在玫瑰的手里点燃嘴里的香烟,吸了一口,烟雾扑了玫瑰一脸。
玫瑰伸手:“还我。”
许蔷薇叼着烟,转身继续回去剪片子,声音波澜不惊:“从我兜里掏的吧,还给谁?”
玫瑰生气了:“我不要吸二手烟!”
蔷薇好脾气地笑,只吸了两口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县城里最好的一家酒店,跟大城市里二百一晚的快捷酒店看起来没有区别。玫瑰睡惯了这样的环境,越看越像自己的家,倒着躺在床上,一双腿抬高了搭在床头一侧的墙上。
她太无聊,玩许蔷薇的手机,问她博客可以看吗?
许蔷薇回答随便,蔷薇对待玫瑰就像对待另一个自己,自己跟自己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许蔷薇写博客已经很久,应该是从博客刚刚流行起来的时候有了这个习惯,早年写得比现在频繁一点,更像是随手的记录,小片段更多。玫瑰看得频频笑场,惊叹于许蔷薇那一张嘴怎么会这么毒。读许蔷薇的博客太有趣了,玫瑰总是忍不住截屏,不知不觉看了两个多小时,许蔷薇的相册里全是自己博客的截屏:
考试的意义在于检验老师,而不是检验学生。因为成绩不是检验我这个人的标准,可是我的成绩却是检验老师的标准,这么一想大概可以面对我不及格的数学和物理了。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我不想为难自己,剩下的事情交给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好了,他们应该多为难一下自己,祝你们好运。
十八岁生日也要过?我挺讨厌过生日的,非要告诉自己又在这个世界上混了一年,毫无成就,像是一粒沙子在沙滩上大喊所有沙子听令,这是我来到这片沙滩上的一个月整。然后所有的沙子为鼓掌,转头问身边那粒,你来多久了?对方回答,早他妈忘了!
我现在懒得劝我妈离婚,另辟蹊径,我劝她也出轨,也找点什么一米九,小奶狗,八块腹肌之类的。她说这是赌气,她难道要为了跟一个人渣赌气所以也去当一个人渣吗?我没发现她竟然是个大善人,难道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我爸两个人渣?奇怪。
参加饭局,喝了好几轮酒,趴在马桶上快把胃吐出来,就为了认识几个大腹便便油嘴滑舌性功能已经退化却还是幻想自己金枪不倒的猥琐老男人。朋友跟我说娱乐圈不就是这样吗?不管你有什么才华都得先当陪酒小妹,跟马桶称兄道弟。我说我爱上某某了,他摸我腿的时候好性感。朋友说我疯了,我破口大骂,你他妈也知道我疯了,再骗我参加这种局我把你的头都拧下来。
一年有四季,我经常花时间想我更喜欢夏天还是冬天,总是想不出结果。春秋太相似,相似而短暂,连衣服都可以混着穿,显得无趣。夏天是野玫,冬天是野梅,听起来也相似,看起来却截然不同。又想热和冷哪个更难捱?都难捱,这屋的空调到底什么时候能来修?我流下来的汗能让沙漠变绿洲了,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伟大的人?
许蔷薇早年的博客充满幽默,各种颜色的幽默。玫瑰几乎能想象到每一篇博客,许蔷薇是用什么样的姿势,什么样的表情写下来,这种幻想让人隐约觉得幸福,好像自己也参与了许蔷薇的某一段人生似的。
再翻许蔷薇现在的博客,性格成熟许多,但言语之间还是藏不住她身上的冷幽默。看得心生欢喜,舍不得退出,看完一遍又从头开始看第二遍,窗外的天色都暗了,眼前伸过来一支体温计。
许蔷薇收回去自己的手机,把体温计塞进玫瑰腋下。
玫瑰有一万个话题可以跟她聊:
“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差吗?”
“偏科吧,文科成绩还不错。”
“可你长了一张学霸的脸。”
“我不觉得你在夸我。”
“阿姨后来有了新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