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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天时地利人和（第1页）

春天来得突然，没发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好几天没有落雪，再看时间原来正月已经过去，温度也稳定地保持在了十度以上。村子里的人还穿棉袄，从窗口望下去好像还停留在冬天一样，这让何京墨心生厌烦，讨厌农村，农村总是滞后，娱乐和时尚滞后也就算了，甚至连季节都滞后，他知道大城市的人们肯定已经换上鲜艳的春装，当然会冷，可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保暖，为了养生，为了循规蹈矩？没意思。

何京墨跟着父母去商场里买春装，他是长身体的年纪，去年的衣服今年穿就已经有些显小，常买的运动品牌那家店，店员早记住了何京墨的这张脸，从何京墨踏进店里就殷勤地用“小少爷”来称呼。小县城里的商场，消费者全是周边的几个村子，有钱人就那么几个，实在是很好记的。语气谄媚，可并不能讨好到何京墨，厌恶谄媚是少爷的通病，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何京墨很庸俗地希望有一个之拿他当再普通不过的九岁男孩的朋友。

逛了一圈，小少爷挑了几件春季新款拿进试衣间，能听见试衣间外的店员压低声音随口聊天。

“之前那个电影你看了吗？叫什么想当一个星星的那个文艺片，其实是我闺蜜非要拉着我去看的，我都没怎么看进去，不过两个女主角真的漂亮，不然一个多小时我都坐不住。”

“没看，但是我知道那个，我刷到过吐槽贴。”

“哎呀，讲了什么我都忘记了，没仔细看，但那个小视频就是那里面的主角，说自己是妓女的那个，星星。”

“真的吗？真是妓女啊，我以为是电影角色呢。”

“感觉像，你要不要看那个视频？听说一开始一份卖好几百，后来才传开了。”

“你有吗？发我看看呗！”

何京墨对这种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不过是某个妓女的视频流出，虽然他才九岁，可早早就知道这种事情每天都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随时发生。他在两个女人的八卦声音里脱衣服，把贴身的上衣全脱下来，光秃秃地对着镜子时试衣间外的两个人正好说到“妓女”一词。

本跟他毫无干系的一个词，何京墨看着镜子里的身体，却一瞬间产生一种自己也被羞辱的心悸，完全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皱着眉将灰色的卫衣从脑袋套上去，衣服没什么问题，他那张脸自然也没什么问题，看在眼里却别扭起来。

心脏正中间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中，很尖锐的疼瞬间扩散开，疼也随着扩散而消弭。

何京墨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慢慢地深呼吸，吸气和呼气都会繁殖新的疼。

他想到何运莲，如果是何运莲的视频被发到了网上，会怎么样？何京墨知道寒假的时候有人来拍过何运莲的视频，何敏达在饭桌上提过，说那天带着摄影机来的那个富二代只来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何运莲哪里没伺候好，他给的钱多，不再来了真是挺可惜的。何敏达小声嘟囔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饭桌上似的，连忙闭了嘴，笑着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

排骨的味道何京墨忘记了，味蕾那时候没有工作。

刚到商场的时候兴致还算不错，何敏达说今天随便买不要看价格，现在突然感觉到烦躁，何京墨把卫衣脱下来，其他的几件衣服也不想再试，走出试衣间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那两个比他个子高许多的店员，其中一个立刻笑着开口：“小少爷，觉得哪个还不错？要是没有喜欢的再看看……”

“不用了。”何京墨打断她的话，将手里的几件衣服全塞回去，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父母跟在身后，不知道何京墨突然发什么脾气。

何京墨向来最喜欢三叶草，觉得三叶草可以代表运动品牌，班上的同学们穿运动服，衣服和裤子的侧面全都带着竖条纹，何京墨向来觉得那都是在抄袭三叶草，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有畸形的攀比心，别人穿盗版那他就一定要穿正版，显得自己跟大家不同，所以有时候新款挑不出喜欢的款式也偏要买上几件。

“怎么了，儿子？”何敏达追上来，一只胳膊搭上何京墨的肩膀。

“没什么，就是突然没什么心情。”何京墨这么说着，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把何敏达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他的心脏仍然隐隐作痛，一种很玄妙的痛，停下脚步仔细感受的时候好像毫无问题，可放下心来继续抬脚又觉憋闷，就像是心脏摆出来放在盘子里，上头蒙了一层灰黑色的纱，等待着被揭开，有很多人持好刀叉围坐在圆桌前等着分食。何京墨没说自己心脏不舒服，免得父母小题大做，他们总是这样，对自己太多关心和爱护，他讨厌这种小题大做，偶尔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儿，而是什么易碎物品，其实并不是，他远比父母想象中成熟坚固。

“没心情？那咱们换一家店呗？爸跟你说了今天随便买，多少钱都……”

何敏达的话何京墨懒得听完，觉得无趣。

张嘴闭嘴全部都是钱，除了钱何敏达还给过自己什么呢？什么都用钱来解决，他就只有钱了，所以用钱来堆砌“父爱”。这不是何京墨第一次想要一个兄弟或者姐妹，每每觉得孤单，或是跟父母无话可说，他都会产生一种所处的别墅是坚固牢笼的悲观，从而想要拥有一个兄弟或姐妹。

他看着何敏达：“你们不打算生二胎吗？国家不是鼓励吗，咱家有这么多钱，又不是养不起。”

何敏达愣住：“什么？”

何京墨皱着眉：“我想要一个弟弟，妹妹也行，你们为什么没有早点生个二胎？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我跟你们有代沟，班上的同学跟我也没有共同话题，他们连switch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找何运莲玩，她不敢来家里，来了就会被他爸打。”

何京墨说完这句话又觉得心脏抽搐了一下，圆桌旁的那些人，有人已经切走一块似的。

何敏达说：“那你下次找何运莲，我跟他爸说好。”

何京墨吸气，吸气的时候心脏被狠狠攥紧：“我其实不想找何运莲，只是实在没别人了，你没发现我根本没有朋友吗？他们都不跟我玩，男生讨厌我，女生恨我！”

何敏达张了张嘴，那嘴唇是厚的，甚至有些发棕，不知道是不是长年累月吸烟过多的原因，何京墨也讨厌厚嘴唇，因为自己也遗传了何敏达的厚嘴唇。他的长相随母亲，本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全毁在了厚嘴唇上！厚嘴唇踌躇半天，张张合合间说：“不会的，他们是嫉妒你，嫉妒咱家有钱，嫉妒……”

何京墨冷冷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你只剩下钱了，不要再张口闭口就是钱了，我知道你很有钱，可是所有人都讨厌我，你给我再多钱也没有用！你们再生个孩子吧，我不能一个人承担当你们的孩子了，我累了。”

何京墨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来这样的话，觉得自己心里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大多数时间他享受做别人口中的“小少爷”，因为大多数时间他的想法跟何敏达一样，觉得讨厌他的人只不过都是嫉妒他而已。一群连任天堂和steam都不知道的土包子，身上穿着“addidas”，“nlke”和“纽拜伦”，这些人不跟他做朋友又有什么所谓？可他的嘴巴擅自说出来这样的话，不受自己的控制，说完心脏抽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呼，吸；呼，吸。

何京墨觉得很烦，想把心脏从体内掏出来看看这个器官到底得了什么绝症，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何运莲大哭的那张脸，想不通何运莲为什么会害怕跟他一起玩，这让何京墨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无辜的、无罪的男孩，而是和那些天天在她身上来回蠕动的老男人一样，都是让人恶心的。

呼，吸；呼，吸。

何敏达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觉，他不睡，妻子自然也不敢睡。

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中间有一条宽宽的河，无声地流淌。

他没办法想象何京墨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他才多大的年纪啊？九岁的孩子，九岁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每天放学回家写作业，盼望着少儿频道今晚播放的动画片，单纯的只知道玩乐的年纪，而自己呢？何敏达做这些事情全都是为了给何京墨更好的条件，为了让何京墨比别的孩子更有眼界，就像何京墨所说，他的同龄人连switch都不知道，但何京墨总是用最快的速度玩到最新的游戏，他作为家长，甚至不在意何京墨的学习成绩，作业不想做也是可以的，只要他快乐地成长。

可他怎么会不快乐？怎么会累？

何敏达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床边点了一支烟。

妻子也坐起来，似乎犹豫半天，才小声说：“很晚了，不要抽太多烟了。”

何敏达皱眉，隐约觉得参透了原因，因为妻子总是这样，像个唯唯诺诺的女仆，而不是母亲，难怪会把他的孩子教成这样。忍着心里的愤怒，愤怒却像是被堤防住的洪水，在这一边越攒越多，摇晃着要冲破禁锢。他向来是不打女人的，床头放着鸡毛掸子，那是妻子的工具，用来每天早上掸床单上的浮尘和皮肤脱落的碎屑。可一个男人的愤怒要如何解决？任人摆布的妻子就在身边，趁手的工具同样，多么天时地利人和！

【??作者有话说】

突然冒出！不好意思啦，前几天生病了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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