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能尚公主!
太皇太后临终留下的懿旨,意义何其重大?
如果清川公主遵循太皇太后遗愿,亲自挑选出的驸马……竟是个假儿郎!
瞒骗公主成婚。
婚后才被揭破。
皇家尊严涂地,沦为天下笑柄。
践踏太皇太后临终遗愿,十恶不赦之罪。
章晗玉的外表风平浪静,心里已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抄家斩首都是轻的。怕不是要腰斩?她辛辛苦苦五年才换来的章家大宅子,里头住的十几口人,肯定全保不住。
就连章家早年流放到天涯海角的族人,摊上这等大事,都得押回京城,挨个再砍一回。
心如电转,瞬间想清楚厉害关键,章晗玉的目光再落向桌面上一黄一白两幅绢帛……
这哪是绢帛?这是两封催命书!
凌凤池此刻还在一派平静地与她闲话。
“之前见面时,凌某和中书郎说道:男子三十而立,当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绵延宗祀。“
说到这里,抬手点了点白绢上的“章“字。
“公主中意之人,你我皆知。“
“恭喜中书郎,很快便要尚主,成为当朝驸马,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只要中书郎不犯下谋逆、欺君、辱蔑皇家、危害国本之类的大罪,再与公主诞下一两个孩儿,中书郎这一生便安稳无忧。”
章晗玉唇角翘起听着,心里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和公主诞下一两个孩儿?谁生?她生还是公主生?句句都是恭喜,句句暗藏“欺君大罪”。
好好好,明褒暗讽是吧。
她突然有点怀念几年前了。
四五年前,凌凤池刚入仕不久,还没在乌烟瘴气的朝堂里蹚够了浑水,干干净净一个人,被家族规训得太好,仿佛养在清水里长大的一支白梅,初入尘世,连骂人都不会。
头一回见识了章晗玉不带脏字的犀利骂战功夫,他大为吃惊,当时却也只抿起唇角,沉默而不赞成地摇头。
……
章晗玉直接伸手,趁凌凤池的手轻轻点在白绢上的片刻,闪电般把黄绢抽了过来。
打开黄绢,一目十行扫过内容。
当真是太皇太后遗留的懿旨。国玺大印、太皇太后娘娘御印、五名见证重臣的签字花押,齐齐整整列在懿旨末尾。
懿旨内容,也和凌凤池形容的丝毫无差。
电光火石间,她来回看了三遍。视线紧盯末尾的朱红大印和众臣题字,确认无误,目光望向对面,手指缓缓收拢绢帛。
凌凤池压根不拦她。修长的手抬捧茶盏,又低头呷了口茶汤。
“劝你别动损毁懿旨的念头。五位顾命重臣和小天子、清川公主,七双眼睛都亲见过了。损毁无用,反倒加罪一等。”
章晗玉把黄绢推去对面,把凌凤池还在饮的茶盏抽过来,搁去桌上。
“冷茶不敢待客,凌相话说完了?听得耳朵疼。请回罢。”
凌凤池喝到一半的温茶被抢走,什么也没说,把两封绢书重新收起,放去案角。
场面闹得难看,是个人都应该体面告辞。
凌凤池居然还不走。
他坐问章晗玉:“事到如今,中书郎自愿退了么?”
知道对方来意不善,章晗玉连装也不装了,散漫往后一靠,把脚翘到膝上去。
“凌相三番五次地劝退,我好奇得很。”
她嘲讽地弯了弯唇角,“我退了,于你有多少好处?空出中书侍郎的位子打算给哪家?内定给你家六郎了?”
凌凤池被迎面一通冷嘲热讽,却似早有准备,连个愠怒神色都无,静心定气地应答。
“于我并无好处。于你自己有好处。”
喝到一半的茶盏被抢走,他手长,重新拿起茶盏,却朝章晗玉的方向推了推。
“姚相应诺,只要你退,保你京兆章氏门楣不坠。”
又越过对面,拿起章晗玉自己的茶盏,也朝她面前推了推。
“我亦应诺,保你满门性命无忧。”
章晗玉垂眼看着。
她这边,两盏冷茶放在一处,代表两个承诺。
另一边,黄、白两幅催命绢帛,压在案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