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甘心吗?”
那个声音问他。
“……”
齐融不说话,不回应,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吭声。
两个人——不,两个声音静静的听着滚滚雷声夹杂着倾盆大雨,摔在江岸的土壤上,打的人皮肉尽痛。
大雨磅礴,洗刷着无尽的罪恶,然而最可怖、最深沉的罪恶从不暴露在大雨之下,每座房屋、每颗心脏的角落里,多少个罪恶的声音藏在隆隆作响的大雨中?
“你叫我来渌水屋外,就是为了让我听见这句话,”齐融垂眸轻声道,“你很神机妙算啊。”
那个声音听出来齐融话里的讽刺,也没有反驳,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神机妙算称不上,我只是了解你、也了解里面那两个人,所以我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不干涉,你所努力的一切就都要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肯定我就这么无能?或许等一切结束,我还能带着尹哥跟王哥在另一个世界混出名堂,过得更好。”
“无能?不,”那个声音道,“你当然不无能。”
“如果你无能,那些江岸上碌碌无为的人又算什么?你不无能,是天道不公、神仙不慈,才让你与尹晦明的一生如此坎坷,事事不顺。”
“你不用费心再设想自己的未来,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现在蒸蒸日上的生活全都是神仙带来的,没有神仙,你便什么也做不到。”
那个声音回荡在齐融脑海,冷冷道:“神仙睁开双眼,将无能与强大、善良与邪恶的人分开,让他们各司其职各得其所,你们的日子便好过;等到神仙闭上双眼,世间重新归于一片混沌,好人不再得好报,恶人不再罪有应得,你、尹晦明、还有你在乎的所有人,都会在世道不公中穷困潦倒一辈子,永世不得翻身。”
“轰隆——!”
厚重的黑云中一声惊雷乍响,惊起江浪阵阵,暗潮丛生。
齐融沉默半晌:“空口白牙,我不会信你。”
“是吗?那就走着瞧。”那个声音道,“等你拥有的名利地位灰飞烟灭,尹晦明在泥里挣扎困苦,向你伸手求援,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你就会信我了。”
“滚。”齐融道。
他闭了闭眼,低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嘴唇已经被咬出一道泛白的破口,大雨冲刷之下连血都渗不出来,整张脸全无血色。
齐融碰了碰那道伤口,破口微微刺痛,他皱了皱眉,从随身携带的纱布中扯出一片,沾了沾唇。
如果被尹晦明看到,尹晦明三天内绝不会允许他再进厨房,明天早饭将没有选择,只能吃他做的烧焦大锅巴。
要藏好。
齐融擦了擦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印,扶着墙离开了木窗,转身走到渌水屋外的木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什么声音?”
苗云楼在屋内最先听到声音,眉头一皱,一下从腰间拔出匕首,拦住想要上前的神仙,指使付青山去开门:
“去看看。”
付青山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握紧药瓶,走到门前,侧身贴着墙壁,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门挡头挑开。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嗯?”
苗云楼望着门口,见状眉头皱的更紧。
他示意付青山退后,手腕一转,抵着木门边沿向外探去,另一只手按住木门,视线放开往外扫视一圈,只淋了满头的雨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屋外空无一人。
“可能是有鸟被雨打湿了翅膀,昏头昏脑的撞了上来吧,”付青山松了口气,重新把门关上,“或者雨水太大,听错了。”
苗云楼没吭声,进屋甩了甩头发,被神仙按住脸颊,拿起软布仔仔细细的把发丝擦干,半晌才道:
“或许吧。”
雨水重新被挡在门外,渔屋外十几米的地方,齐融站在江岸边,望着屋门关上,神色变了几变,最终沉寂下来,毫不犹豫的转身向窄巷走去。
他没有撑伞,也没有停在檐下躲雨,直直的在大雨磅礴中行走,周身却仿佛萦绕着一圈若有似无的光环,让齐融身上没有半滴水痕,面色皎洁,眼底无光。
“别生气,”他的声音竟比先前低沉了许多,对自己道,“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想要的人。”
“你的身体我只是借用、不是独占,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把身体还给你,包括你应该拥有的权力、地位、金钱,还有……幸福。”
“相信我吧,”齐融的声音在雷雨声中缥缈远去,被雨水浸泡的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轮廓,“纵使天不怜无路之人,自己总不会背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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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觉得不对,”苗云楼道,“敲门声响了没有三秒钟,你跟我就去开门了,可是门外别说没人、连只鸟都没有。”
渔屋内,娲泥生还在昏迷,眉头紧皱,强行将她叫醒或许会生出什么变故,几人仍在屋内静等。
苗云楼摩挲了一下指尖,漫步到木窗前探看了一眼,环顾四周,见屋外还是一片漆黑,转头继续道:
“说是雨水也不太对,冰雹砸在门上都不会出那么有节奏的敲门声,刚才门口一定有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敲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