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过目不忘的本事。
更怪非要逼他看的顾莲沼!
顾莲沼避开他腿上的伤处,力道恰到好处地按摩着右腿。余光瞥见缠绕的帛布时,心头便是一阵刺痛,只得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正心绪沉重间,柳元洵却用微凉的左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听语气像是在骂人。
顾莲沼抬头看他,就见柳元洵抬手搭在额上,宽大的袖子遮了脸,只隐约露出绯红的耳垂。
顾莲沼心头一紧,直起身子,用手背拨开他的衣袖,探向那截白皙的脖颈,“起烧热了吗?”
“没有。”柳元洵拽回衣袖重新遮住脸,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几分羞恼。
可他越躲,顾莲沼越担心,顾不得手上还沾着药油,直接去扯他的衣袖。
柳元洵敌不过他的力气,很快露出一张绯色晕开的脸。因挣扎的时候费了些力气,他胸膛起伏,眼尾泛红,唇瓣轻启,微微喘息,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什么都做了。
顾莲沼一看他这副模样,眼神陡然暗了下来。
柳元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重新扯过衣袖遮脸,左膝抵住顾莲沼的小腹,试图拉开距离,“不是说要揉腿吗?揉吧,我要睡了,别吵我。”
顾莲沼却不依不饶,他拉开柳元洵的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方才在想什么?”
柳元洵矢口否认,“什么都没想。”
“那你脸红什么?”
柳元洵怕他看出些什么,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我没有,你看错了。”
怕顾莲沼还要追问,他轻吟一声,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我好困,我要睡了。”
若是平常,顾莲沼不一定能轻易放过他,可手上药油的触感却又提醒着他正事还未做完,他只得暂且按下心思,重新跪坐回去继续按摩。
天气渐热,柳元洵躲在被子里,没一会就闷得受不了了,只能用手指悄悄支开一道缝隙透气。
才呼吸两口,被子就被一把掀开。
顾莲沼看着他额上的细汗,又心疼又好笑,“就算躲也得挑个好点的地方吧,喘不上气就舒服了?”
柳元洵早在被子被扯开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听见顾莲沼说话,他飞快地回了句:“嘘,别吵,我已经睡着了。”
顾莲沼未出口的话全噎在喉间。望着眼前装睡的人,他低笑一声,俯身在那无知觉的膝头落下一吻。
……
柳元洵说要放风筝,顾莲沼当天下午便找来了做风筝的东西,尽数堆在了院子里。
扫把尾耸着鼻子巡视一圈,确认无害后便趴在轮椅旁,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扫过柳元洵的衣角。
柳元洵的全部心神都被顾莲沼手中的竹篾吸引,竟没察觉扫把尾对他的亲近,“你还会做风筝?”
“嗯,”顾莲沼挑出合适的竹篾,问他:“想要什么样的?”
小时候,小太监们为了讨他欢心,的确在他面前放过风筝。可记忆太久远了,他只隐约记得那风筝十分华丽,废了好些功夫才制成。
柳元洵问:“你都会做什么样的?”
顾莲沼报了几个花样,“蜻蜓、蝴蝶、燕子、鱼、宫灯……都可以。”
柳元洵有些惊讶,“你都会?是学过吗?”
顾莲沼道:“嗯。小时候为了讨口饭吃,在一个卖风筝的男人手里打过杂。”
柳元洵想象不出具体的样子,又觉得时间不早了,怕顾莲沼太累,犹豫半响后,轻声道:“那最简单的,是什么样的啊?”
“板子风筝。”顾莲沼解释道:“就是用竹篾搭出八角形,再糊上彩纸就行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在八个角缀些流苏。”
听上去不难,而且比起鸟啊、鱼啊,柳元洵更喜欢简单雅致一点的,他当即便眼眸一亮,道:“就要这个!”
顾莲沼笑着将他轮椅拉近,让他看得更真切。
柳元洵前半辈子一直被困在宫里,见惯了奢华奇珍,却从未接触过百姓家的玩意儿,以至于只是最廉价的板子风筝,也足够他看得入神。
顾莲沼捆好竹篾,细心磨去每一根毛刺,而后将骨架递到柳元洵手中,握着他的手教他糊彩纸。柳元洵腕力不足,他便包住他的手,带着他一点一点完成,色彩随他心意点缀,竟也意外的漂亮。
板子风筝样式简单,不费什么功夫就做好了,柳元洵拿着风筝舍不得放,巴不得一瞬就到第二日天明。
看见他的笑容,顾莲沼只觉心头暖流涌动,又被他治愈了一遍。
初来京城的时候,他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过,做风筝只是其一。他年纪小,干不了重活,只能做些零碎活计,常就着油灯劈竹篾到满手血泡,换来的不过是半碗馊饭与牲口棚一角。
他一直将自己过往的经历视作耻辱,可当做风筝的经验能换来柳元洵一次展颜时,那些捂在心底流脓的暗疮,似乎也在他笑容里一并见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