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洵乖乖张开手心,等着接杯子。
顾莲沼将杯子放到他手里,却没松手,而是微微凑近,稳稳覆上他的手背,与他一同捧住了小巧的瓷杯。
他们本在并排坐着,顾莲沼这一靠近,却彻底将他抱进了怀里,距离近到他的呼出的热气都拂过了柳元洵的耳朵。
柳元洵微微一愣,下意识侧头看向顾莲沼的脸。可顾莲沼只是垂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低声问:“感觉到了吗?”
肌肤相触,一个温凉如玉,一个炽热粗糙。柳元洵甚至觉得,贴着他的掌心比手中捧着的杯子还要热。他看向杯子,耳根微红,小声道:“有些热。”
顾莲沼似乎轻笑了一声,可说话的声音却又十分平稳,“我是说水。”
柳元洵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被他握在掌心的杯子正微微震动,显然是受了内力影响。杯中的水顺着内力持续转动,速度一快,便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柳元洵恍然大悟,“原来是内力……”
顾莲沼轻轻“嗯”了一声,“本想直接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复杂,不如直接放到你手里让你瞧瞧。”
柳元洵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在理。可他已经明白了,也已经体会过了,是时候该放手了。
但顾莲沼却没松手的意思,反倒将手越合越紧,手指全部挤入他的指缝之间。
杯子本就不大,从外面看,就像是顾莲沼包着他的手在轻握一样。
而且,两手交叠的时候,他才发现顾莲沼的手好像比他大一些,交握的时候,竟能彻底……
“主子!我回……”凌晴推开门就冲了进来,一边嚷一边往里屋走,可她刚跨过屏风,就见柳元洵猛地站了起来。
原本苍白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升起了可疑的红晕,虽不明显,可凌晴还是察觉到了异样,敏感地顿住了脚步。
她迅速瞥了柳元洵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顾莲沼身上。
柳元洵站起得仓促,甚至都来不及放稳杯子,好在顾莲沼接住了。
他单手握着瓷杯,原本揽着柳元洵的右臂缓缓收回,而后神色自若地抬眸,对上凌晴探究的目光。
“回,回来了?”柳元洵结结巴巴道:“那就准备用膳吧,饿,饿了吗?”
“饿死我了!”凌晴收回目光,露出个笑容,“我先去厨房看看今天都做了什么菜!”
“喝点水再去啊……”柳元洵话还没说完,凌晴已经走远了。
凌晴这一来一去,将原本正常的气氛搅得乱七八糟,她倒是转身就走了,可柳元洵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不敢向下看,也不知自己还该不该坐下,浑身都透着大写的“无措”。
顾莲沼往旁边挪了挪,留出足够柳元洵放松的空间后,问道:“我们又没有做坏事,你慌什么?”
柳元洵小声道:“我怕凌晴他们误会……”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便顿住了,因为他知道这理由站不住脚。
在所有人眼中,顾莲沼早成了他的侍妾,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这样稍显亲昵的接触怎么可能引起误会?再说了,这样的“误会”,不正是他乐见其成的事吗?
顾莲沼显然没信,他单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整个身体微微斜侧过来,仰头望向柳元洵,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到底在慌什么?”
柳元洵知道自己一垂眸就要对上他的视线,所以不敢低头,飘忽的眼神闪躲不定,看上去十分心虚。
可他的心虚却叫顾莲沼紧张了起来,原本随性的动作渐渐变得僵硬,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一直强压在心底的火苗开始舔舐上头盖着的封印,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会毫不迟疑地从心底蹿出来。
柳元洵能感受到顾莲沼的视线,他也知道自己不说真话不行了,可他又担心顾莲沼会因为他的话而生气,“我们先说好,你不能生气啊。”
顾莲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低声应道:“嗯。”
柳元洵眨了眨眼睛,垂眸看向顾莲沼,小声解释道:“我真的拿你当朋友。可你毕竟是个哥儿,我……我知道你不看重身份,但我可能……可能从未接触过哥儿,所以……我不是介意,更不是轻视,我只是觉得……你毕竟是哥儿……”
越解释越乱,柳元洵被迫向顾莲沼求助,“阿峤,你能懂吗?”
他越说,顾莲沼的心就攥得越紧,这含含糊糊的解释好像怎样理解都可以,他恨不能钻进他的心里,干干脆脆地问个明白。
可他不是神仙,没有这样的神通,他只能直白地问他,“凌晴是女的,她抱你胳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紧张?”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柳元洵脱口而出:“因为我认识凌晴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啊,就算长大了,可感情并没有变,我一直拿她当妹妹。”
顾莲沼却站了起来,逼视着他的眼睛,黑沉的目光无端让柳元洵感觉到了压力,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顾莲沼却也逼近了一步,“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相识已有十年,又朝夕相伴了那么长时间,就算是亲兄妹,也不一定有他和凌晴亲近。
“阿峤……”柳元洵没再往后退,但还是下意识抬手抵住了顾莲沼的胸膛,“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顾莲沼叫这句话惊醒,他心头一跳,迅速眨了下眼睛,顺着柳元洵推拒的动作后退了一步,“我只是觉得奇怪,既然都没有血缘,为什么你能接受凌晴的靠近,却很抗拒我。”
他放柔声音,微微垂下眸,掩去了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们不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你待凌晴和待我不一样?”
柳元洵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本想说凌晴待他不会这般亲近,可仔细一想,他和顾莲沼每次看似逾越的亲近,其实都是有缘故的。
但是,他一早就发现了,顾莲沼和他不一样。
在为未名居杂役验尸的时候,顾莲沼就表现出了他的态度:或许是因为他见惯了尸体,在他眼中,男人和女人都只是一具人形的躯壳,并无差别,他也从未将自己哥儿的身份放在心上。
可柳元洵做不到。他的道德品行、行为举止,都是先生依照书中的规范,一板一眼教导出来的。顾莲沼可以不在意自己哥儿的身份,但他却不能仗着彼此是朋友就随意亲近。
再者,自小时候太医说他需要养身,母妃就将他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换成了嬷嬷和太监。后来,别的皇子都通了人事,他的头等大事却是活到明天,压根没有接触女子与哥儿的机会。
就算身边有凌晴,可他们认识的时候,凌晴还是个半大孩子,哪能意识到这是个女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