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一夜已经过了两日,宫里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柳元洵早将那迷迷糊糊的一夜抛到了脑后。
之所以叫小厮去锦衣卫指挥使,全然出于关切,没承想竟真把顾莲沼给叫了回来。
今日天寒,厨房宰了只小羔羊,拿最嫩的肋骨煮了锅羊汤。自早上就开始用小火慢煨,两个多时辰过去,里头的药材熬了个透彻,羊汤更是鲜美无比。
饶是柳元洵这样极少沾荤腥的人,今日也忍不住吃了两块鲜嫩的肋排。整整一扇肋排,竟也被屋里的四人吃光了。
凌亭先一步吃完,去厨房煎药去了,凌晴再一走,屋里就安静了下去。
柳元洵转向顾莲沼,见他眼下一层青黑,不由关心道:“吃饱了就去歇歇吧,多少睡一会。”
顾莲沼没那么多时间,“手头还有事,一会就得走了。”
锦衣卫事务繁杂,柳元洵早有耳闻,便没有再劝,只是叮嘱道:“要是得空,还是要稍稍歇一会。”
顾莲沼点了点头。两日没见了,沉浸在案子里的时候,他没空想别的,恍惚间像是已经将这人这事都抛在脑后了,可此时一见面,却总是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柳元洵叫他看得莫名其妙,忽地又想起他那句“你洗脸了吗”,顿时脸色微变,轻轻瞪了他一眼。
可这一眼落在顾莲沼眼里却变了味道,他总觉得柳元洵的眼波里带着勾人的痒。
于是,他又看了顾莲沼一眼。
柳元洵见他不急着走,又忍不住催他,“不是说有事吗?迟了也不怕挨罚。”
没人会罚他,但顾莲沼确实打算即刻动身,可此时却又不想走了。
那日早晨出门时,他隐隐猜测柳元洵醒来后会不会羞恼,甚至连安抚的话都在心底盘算好了。没想到隔了两日再见,柳元洵像是没事人一样淡然,他又开始后悔自己那一夜是不是太顾忌着他了。
连续五日都没怎么休息,顾莲沼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可一想起那夜的事,又渐渐亢奋起来,视线也不知不觉从柳元洵的脸庞移至他的喉结处。
柳元洵很怕冷,哪怕身处室内,长袍的领扣依旧系到最顶端,刚好卡在喉结下面。人虽生得瘦,可喉结却不突兀,仰着头,枕在他肩上的时候,似是承受不住般微微张着口,喉结在自己手掌下轻轻颤动,就像一颗跃动的心脏。
一瞬间,顾莲沼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可他的表情依旧是镇定的,“不急,想看看你。”
“我挺好的。”柳元洵见他不急着走,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宫里的事,锦衣卫介入了吗?”
刘迅已经切断了他在锦衣卫内部的消息来源,可皇子薨逝这么大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
顾莲沼道:“此事归内行厂负责,所有事务皆由冯公公把控,他将这事捂得很死。昨日有个小太监,不知受何人指使,偷偷去打探此事,当场便被冯公公下令乱棍打死了。”
柳元喆既然将此事交由冯怀安处理,想必是决心彻查到底。可究竟是谁,胆敢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谋害大皇子呢?
大皇子的情况与柳元洵幼时并不一样。
先帝共有七个儿子,内斗不休,残杀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柳元喆仅有这一个儿子,虽说他还年轻,可先皇在他这个岁数,子嗣已经不少了,若是往最坏处想,大皇子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储君。
所以,大皇子的性命关系着国之根本,除非想被诛九族,否则,绝没人敢对大皇子下手。
“不过……”顾莲沼压低声音,“有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你要听吗?”
柳元洵抬眸望向他,缓缓点了下头。
顾莲沼摩挲着杯沿,用口型说道:“听说,贤妃怀孕了。”
柳元洵先是一怔,可渐渐的,这件事串起了另一件事,若是顺着思路一层层揭下去,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顾莲沼见他脸色瞬白,心里起了怜惜,忍不住松开茶杯去握他的手,“放心,皇上心里有数。”
柳元洵心不在焉,任由他握住了手,顾莲沼那句“放心”从他耳朵边上轻轻划了过去,半点没落进他心底。
贤妃是孟阁老的女儿。
她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孩子。
如果大皇子死了,她又顺利诞下男胎,那在下一个皇子出生之前,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唯一皇子,也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为确保朝局稳定,储君的血统不容有丝毫污点,其母家也必须清清白白。
所以,如果这事真是贤妃做的,那这个孩子或许保不住孟家上下的命,但一定能保住孟家,能保住孟阁老的一世清名。
前提是,贤妃已经笃定自己这一胎是皇子,且认定这会是柳元喆唯一的儿子。
可即便如此,若此事当真为孟家所为,那他们阖府上下也难逃一死。除非,他们已经陷入绝境,走投无路,只想在临死前,保下孟家的名声与血脉……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毕竟即便贤妃真的怀有身孕,且这一胎是皇子,她又如何能确保这个孩子会成为天雍王朝唯一的皇子呢?
可他无法入宫,即见不了柳元喆,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什么话都同他说了。
正想着,凌亭端着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