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的确是王幼棋找得人了。
柳元洵淡笑一声,没再接话。
而他这一问,也让王明瑄心里有了防备,当下便闭了嘴,打算用人证彻底堵死柳元洵的嘴。
于是,在红秀被带进府衙之前,公堂上便只剩下白知府翻阅信件的动静。
毕竟是涉及皇室的大案,半个时辰不到,形容狼狈的红秀便被带上了公堂。
她身上还穿着水红色的宫女服,发鬓虽有些乱,但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得体,只是眼神里却有藏不住的惊惶,怎么看也不像个敢说谎的人。
可白知府见惯了会演戏的人,面上毫无怜惜之色,严肃道:“堂下可是保和殿的宫女红秀?”
听见自己的名字,红秀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点头道:“奴……奴婢正是红秀。”
“好,”白知府点了点头,道:“既然王大人说你是人证,那你且仔细说来,要作何证明?”
许是白知府威严庄正的样貌给了红秀一点勇气,她虽还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舌头却利索了不少,“大人们应当知晓,保和殿乃是皇上宴请诸位大臣的重要场所,也是皇子们能够接触到大臣子女的地方。奴婢确实见过……见过……”
说到关键之处,红秀明显害怕了,嗫嚅了半晌,始终不敢开口。
王明瑄倒是急了,替她将后面的话吼了出来:“五年前,就在先皇生辰、宴请百官的时候,瑞王却在保和殿的偏殿里,抱着我衣衫不整的幼女上下其手!”
吼完这句话,王明瑄一副气急了的样子,双目赤红,凄声道:“柳元洵!你还有何话要讲!”
凌晴已经气得神志不清了,听见这话,张口就是一句怒吼:“你放屁!你这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
柳元洵侧头看她,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勿要轻举妄动。
凌晴便咬着牙将怒火忍了下去,心里却恨不得将这个满口胡话的老匹夫剁成十八块。
保和殿……幼女……
柳元洵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红秀或许是被人买通的,可她这么一说,倒真让他想起一件陈年旧事。若当时红秀恰好在场,那这事儿,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白知府悄悄看了眼柳元洵,指望他说两句自辩的话,可他却像是对眼前的指控置若罔闻般,只垂眸坐着,神色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白知府无奈,只得开口道:“这人证物证倒是齐全了,可这最多只能证明瑞王爷与‘幼女’有私情。但‘诱I奸’之罪,关键在于一个‘奸’字。不知这点,王大人可有证据?”
“有,怎会没有!”王明瑄看出白知府有偏袒之意,惨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裹得死紧的包裹。
包裹不大,却包得严严实实,王明瑄对待它的态度也很诡异,眼神里带着恨,又带着痛,当他颤抖着双手,解开绑带的刹那,一颗浑浊的泪珠也砸在了地上。
打开的包裹静静陈列在地上,里头是零散的细小骸骨。一看便知是个不足月的胎儿。
王明瑄再见这副骸骨,已经呜咽到说不出话来了,反复喘息数次,才强撑道:“敢……敢问瑞王,你可敢滴一滴血在这上头!”
滴骨验亲。
又是滴骨验亲。
柳元洵心下一沉,忽地想起萧金业的案子——他当时也是因一具胎儿骸骨,才被坐实了罪证。
如果萧金业是被冤枉的,那说明这群人一定掌握了一种方式,一种能让毫无血缘关系之人的血,也能融入骨头的诡异方法。
柳元洵没动。
王明瑄没给他留余地,继续道:“这尸骨是从我女儿院子里挖出来的,我女儿的尸体也在这里。你们大可以叫仵作来瞧瞧,看看我那十七岁的女儿,是不是有生产过的痕迹!”
说罢,他颤抖着双手,从一堆小小的骸骨里抱起那不足一拳大小的头骨,踉踉跄跄地朝着柳元洵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仇恨:“滴啊!我让你滴血啊!你敢不敢!”
事已至此,白知府再无情理可讲,只能看向柳元洵,道:“这……王爷您看?”
转瞬之间,柳元洵心里已经翻过了无数念头。
他想过自己是否在不经意间摸到了什么药粉,导致他滴血便融;他也想过是否要先让凌晴试一试,看是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融进这骨头;可这几个念头最终归于平息。
对方既然精心设下此局,手中又握有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自己再做无谓挣扎,恐怕也只是枉费心机。
“滴吧。凌晴,你来。”柳元洵从大麾中探出抱着暖炉的手,纤长白皙的指尖因捧着暖炉,所以被热意熏出了淡淡的粉色,一瞧便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
凌晴没那么多心思,总觉得这事是闹剧,她从怀里的暗器包中捏出一枚银针,动作轻柔地在柳元洵指尖扎了一下,而后微微用力,挤出一滴殷红中带着些许暗色的鲜血。
血液在柳元洵指尖微微晃动了两下,而后精准地滴落在王明瑄手中那小巧的头骨之上。
血液滴落的瞬间,时间为之静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在凌晴满是愤慨的眼神中,那滴鲜血却缓慢地渗入了雪白的头骨中。
空气瞬间被冻结,凌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头骨,似是要将那骨头看出个洞来,一直紧盯着堂下局势的白知府也皱起了眉。
唯独王明瑄仿若疯魔般悲怆大笑:“哈哈哈,凶手!你就是凶手!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你个杀人犯!是你诱I奸了我女儿!我要你给她偿命!”
偌大一厅,唯有王明瑄凄厉的笑声在这里回荡。
白知府愣了片刻,旋即神色一正,严肃问道:“王爷,事已至此,您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柳元洵用帕子压紧仍在渗血的手指,轻声道:“白大人若信我,我便能向您透个底,这事不是我干的。”
“你还想抵赖!你还想抵赖!”王明瑄双眼通红,状若癫狂,嘶吼着再次朝柳元洵扑去。两旁衙役见状,赶忙上前,将他死死拦住,强行拖回座位,却没捂他的嘴,任由他继续咆哮:“你是不是想说这尸骨是从别处找来的?是不是想找人顶罪?是不是想狡辩这是别的女人的孩子,被拿来陷害你?你说!你倒是说啊!只要你敢说,我便让你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