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这副模样,顾莲沼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一般,既想逗弄他一番,又怕弄巧成拙给自己招来麻烦。
他轻咳一声,强忍住了捉弄的心思,随口解释道:“不用,在那种地方,只要有钱,想做什么都行。”
“哦。”柳元洵含糊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视线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顾莲沼并不喜欢在白天看到他静坐的模样。柳元洵安静的时候,像极了一尊无情无欲、唯剩慈悲的佛像。
所以他总想逗逗他,叫他怕也好,叫他害羞也好,他总觉得柳元洵脸上有点情绪的时候,比静静坐着看起来有人气多了。
可顾莲沼自己也不是个话多的性子,思来想去,之前一直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事,再次翻涌了上来。
事关自己的性命的时候,他又觉得柳元洵像人还是像佛都不重要了,他更想从柳元洵口中套出些什么来。
“王爷。”顾莲沼轻声唤道。
柳元洵正在沉思,听到叫声下意识抬起头,与顾莲沼目光交汇,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顾莲沼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凑到柳元洵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您是不是中毒了?”
这问题问得太过突然,又直击要害,柳元洵就算城府再深,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失控了一瞬。
他很想找个借口来遮掩,又不清楚顾莲沼究竟知道了多少,再加上极致的震惊,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撞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在诏狱的这三年,顾莲沼审过无数犯人,而柳元洵又如此单纯好懂。他只盯着柳元洵的眼睛,便瞬间洞悉了一切。
柳元洵想让他知道的、不想让他知道的,都在这一瞬间的试探里,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让柳元洵因此对他产生戒备。于是,他佯装开玩笑,打趣道:“都说诏狱的空气里有种让人沉默的毒药,我看您不说话了,还以为诏狱的毒发作了呢。”
柳元洵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努力撑起一个笑容,说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倒是我打扰您了。”顾莲沼笑了笑,抬手撩起车窗的帘子看了一眼,接着说,“那您慢慢想吧,离王府还有一段路呢。”
柳元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眼神却一直落在顾莲沼脸上。
他很想说服自己那只是个玩笑,可这事关乎他母妃的声誉,他绝不容许有丝毫泄露的可能。
可顾莲沼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中蛊毒的事,只有三个人知晓。洪福就算再惹人嫌,也是个明白轻重的人,绝对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至于他皇兄,就更不用说了……
这事绝对没有泄露的可能,顾莲沼绝不可能知道。
蛊毒无解,在脉象上也毫无显示,除了吞毒之人,就算神医在世,也看不出他中毒的迹象。
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
顾莲沼能察觉到柳元洵在看他。
若是平常,他或许能找个无懈可击的借口打消柳元洵的疑虑。但今天不同,他心里受到的震动太大了,思绪也一片混乱。
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终于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了。
他终于知晓洪福对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也明白为何刘迅如此笃定他回不了诏狱,更清楚皇上把自己嫁给柳元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说得没错,这场婚事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他救柳元洵的命。
可他们没告诉自己和柳元洵,救柳元洵的命,代价却是他的命。
柳元洵上次问他,做什么事需要频繁欢好。他当时回答说,练内力时需要。
可如果,那东西不是内力,而是一种毒呢?
柳元洵虽没有纯阴内力,可他的体质却和纯阴之体极为相似。若是假设柳元洵中了一种毒,且这种毒具备纯阴之力,那这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柳元洵中了毒。
洪公公说频繁欢好能救命。
刘迅将他送去王府后笃定他会死。
且他被选中的原因就是纯阳之体。
若这四件事都是真的,那一环套一环,一环解一环,这事便成了个有头有尾的圆!
他的纯阳之体就是救命的关键,可阴阳相合本是平衡之道,他以至阳之体去救柳元洵体内的至阴之毒,轻则内力全失,重则性命不保,所以刘迅和洪公公才会那般对他……
对上了,这一切都对上了。
难怪洪公公当时轻易就允诺了那么多好处,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所以根本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回去。
前一夜,他还趴跪在柳元洵身侧,苦恼自己该往何处走,该以何种态度对待柳元洵。
可命运从来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和柳元洵,原来一开始就只能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