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沼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凌亭也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在意,仿佛这场对话真的只是一场普通闲聊。
顾莲沼伸手探了探柳元洵的脉搏和体温,见他状态似乎平稳了一些,不由安心了几分,只是视线始终无法从柳元洵身上移开。
以前望着柳元洵的时候,即便他病容明显,顾莲沼心里想的也是这副面容染上欲I色后的模样。但心境不知何时变了,此时再看柳元洵的病容,他的心里除了酸涩,便是空荡,仿佛那双眼睛一日不睁开,他的心就一日无法填满。
他虽然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命运,但他的听天由命并非随波逐流,而是在命运到来之前,尽一切可能去挽救。
柳元洵曾说过,困住他的,不是病,是命。顾莲沼不知道自己能否与柳元洵的命抗争,但他明白,无论抗争与否,人都得先活着,活着才有可能。
他若想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为柳元洵争命,首先要做的,便是弄清楚他究竟中了什么毒。
毒与毒之间也有不同,急性毒见血封喉,七步便能索命;慢性毒所需时间较长,发病征兆显现得也慢。柳元洵中的,显然是慢性毒。
可若是慢性毒,皇上的反应就显得极为蹊跷。
从洪福的态度来看,皇上是铁了心要救柳元洵的命,可皇上的心思明显分了三个阶段。
旁人不知他是纯阳之体,可刘迅知道,刘迅知道就意味着皇上知道。然而,他纯阳功力大成已有一年有余,在此期间,皇上却毫无反应。所以,要么此时的皇上并不想救柳元洵,要么就是连皇上自己也不清楚纯阳之体能救命。
毕竟在常人眼中,纯阳之体不过是能帮柳元洵滋补气血、延长寿命罢了。
第二阶段,便是赐婚下药。
此时的皇帝,明显动了救柳元洵的念头,却碍于某个原因,并未强逼他二人圆房,而是只给自己下了药,将选择权交给了柳元洵。
但对毫不知情的柳元洵来说,他压根不可能主动圆房。所以,与其说皇上让柳元洵选择,不如说他压根就没打算救柳元洵。
第三个阶段,便是洪福来送药。
洪福明显毫无顾忌,就算是下药迷I奸,也要逼他们成事,俨然一副无惧柳元洵知情质问的样子。
这三个阶段差异巨大,从前往后难以推断出什么,但若是从后往前推,便能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首先,他能肯定,无论真心与否,又是否受了什么制衡,皇帝想让柳元洵活下去的心意不假。
皇帝若是早知道纯阳之体能救命,就算受到什么牵制,也一定会让刘迅保自己的命,将他的纯阳之体留作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但没有。
他能爬上这个位置,全靠多次出生入死,刘迅并不在意他的死活,这也意味着,皇帝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可他若是解毒的唯一关键,哪怕皇帝只是想多留一个选择,也不会如此对待他。所以,皇帝很可能并不清楚纯阳之体能解毒。
这便可以锁定柳元洵所中之毒的来源了。
锦衣卫的身份让他掌握了许多宫内的秘辛。即便他不清楚宫中究竟有多少秘药,但他能确定一点:宫里不会轻易增添新药,尤其是掌握在皇上手中的毒药。
宫廷秘药与民间秘方不同,能被送到宫里的,都是经过时间检验且效果明确的药。
因为凡是涉及宫里的事,轻则杖杀,重则祸及全家,所以不管是什么差事,大多以求稳为主,就算是洪福也不敢轻易献上效果不明的药物。
这里的效果不明,指得便是“是否有解毒之法”。
这毒若是来自宫里,皇帝必定清楚其中毒性,可他显然是两个月前才知道纯阳之体能解毒,所以这毒,大概率不是宫里的。
而皇上受身份限制,即便要下毒,也有众多宫廷秘药可供选择,不可能多此一举,使用宫外毒性不明的药物。
且这解毒之法也大有文章。
自古医毒同源,宫里的御医研习大方医典,秉持正统医道,无论是制毒还是解毒,都只会选用相应药物。而涉及阴阳内力的手段,大多出自江湖邪术。
既然这毒不是宫里的,也不是皇上授意的,那么既能参与宫中隐秘之事,又具备制毒能力,还深谙江湖秘术的,便只有留下诸多秘药的李游医了。
虽说找到李游医不一定就能寻得解药,但起码能知道这是什么毒,找出源头,才能抽丝剥茧,挖出另一条可行的路。
而在此之前……
顾莲沼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柳元洵耳侧的红玉坠,无声低语:“大不了,先借你半条命,就当是你让我享福的酬金。”
……
夜里,药已煎好,可柳元洵仍在昏睡,只能借助辅具喂药。
这是顾莲沼第二次给他喂药。
第一次是在洪福的“提点”下不得不做,可那时的他利落平稳,效率甚至比凌亭还要快,可这回,手里的动作却不自觉慢了下来。
撬嘴的羊角勺质地有些硬,竹管的另一头会不会硌到柳元洵的喉口?入药的温度会不会烫着他?想得多了,人就乱了,动作自然不如第一次利落。
一碗药喂完,顾莲沼反倒出了一身汗。
他转入耳房冲了水,这才上榻抱住柳元洵,将人整个窝进自己怀里,贴得很紧。
柳元洵之前有些冷,眉心一直微微蹙着,直到靠在顾莲沼身上,才舒缓了神情,下意识往身后蹭了蹭。
少年人火气旺盛,即便清楚怀中是个病人,可顾莲沼还是被他这轻轻一蹭惹出了反应,加上昨夜才尝过他的滋味,反应便更明显了。
但比起亲密贴近,他却更想看着柳元洵的脸。尤其是当柳元洵依偎过来,眉心瞬间舒展的那一刻,顾莲沼的心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