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知洪公公是否信了你我圆房之事,可他却说‘这事一两次是不成的,需得长长久久才行’。”说到这里,顾莲沼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低声问道:“王爷可知这‘长长久久’是什么意思?”
柳元洵倒没在意那句“长长久久”,他在意的是前一句。
可他对此毫无头绪,只能问道:“阿峤,你可知什么事是需要欢好才能成的?”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寝居门口。顾莲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挑开帘子,扶着柳元洵走进屋内。
顾莲沼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是为了亲口说出这个答案,才故意向柳元洵抛出这个疑问。
他假意思索后,缓声道:“我只知道,在练武的时候,若是双方内力一阴一阳,便可以通过双修之法相互调和,从而提升内力。可王爷您没有内力,而我修得是纯阳内力……”
柳元洵赫然抬头,震惊道:“你竟然是纯阳内力?!”
顾莲沼将做戏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他先是怔了一瞬,而后一脸复杂地垂下眼眸,扫开下摆,一句话也不说,只往地上跪。
柳元洵一愣,随即连忙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再说。”
顾莲沼故意不起身,但却将脸抬了起来,自下而上地望着柳元洵。因姿势的缘故,他本就夺魂摄魄的脸越发精致,再加上眉眼间刻意装出的倔强与柔弱,当即便哄得柳元洵满脑子都是:“他才十八岁啊!”
顾莲沼深吸一口气,道:“我还是跪着说吧。”
柳元洵拗不过他,再加上被顾莲沼身负纯阳内力这件事惊到了,也不再勉强,只想听他把话说完。
“王爷,您还记得您前些日子因烧热昏迷了一次吗?”
柳元洵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顾莲沼接着道:“第二天,王太医来给您诊脉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了纯阳内力这四个字。我当时便追了出去,问王太医纯阳内力有什么用。王太医说,纯阳内力可以帮您补气血、调息脉。”
“您也知道,我当时……所以,我将这件事瞒下了。”说完,他便像感到羞愧一般,慢慢低了头。
未尽之语更能叫人浮想联翩,顾莲沼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信任自己,怕被当成调理身体的炉鼎?还是单纯因为厌恶自己,盼着自己早点死,所以才不愿意暴露这件事?
顾莲沼没有明说,可柳元洵一瞬间却为他补足了好几个理由。每一个理由都合乎顾莲沼的性格,却也叫柳元洵逐渐回忆起许多事情。
是了。
顾莲沼是局外人,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纯阳内力也无法替他续命。
况且,顾莲沼一开始就盼着他早点死,自己死了,他才能摆脱王府男妾这个身份的束缚。
原本被抛在脑后的记忆又有了复苏的趋势,柳元洵虽不至于计较过往这些事儿,可一想到自己将顾莲沼当作家人般对待,而他却始终态度未改,甚至在心里盼着自己去死,就算他再大度、再能体谅他人,此刻也难免感到心寒。
顾莲沼没有抬头,但他仅凭敏锐的耳力,便能从柳元洵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他的情绪变化。
他早知道自己身负纯阳内力的事迟早会被发现,拖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与其机缘巧合之下被别人揭露,倒不如自己主动设局,将这件事挑明,这样才能把事情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而柳元洵知道内情后的态度,甚至比他预想得要好很多。
他既然没有转身离开,就说明他即便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揣测,依然愿意听自己解释。顾莲沼心里明白,解释这种事,对方不愿意听的时候,说再多也是徒劳;只有对方愿意听,他说得话才有意义。
顾莲沼暗自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怕自己被囚在府中,当您治病的器具,所以一直不敢告诉您真相……”
果然,被猜中了。
柳元洵叹了口气,心又冷了几分。
他理解顾莲沼孤苦无依的处境,所以也理解他做事谨慎,多为自己筹谋的态度。可正因为理解,他才在发现自己也是顾莲沼防备对象的时候,感到了一丝叫人无力的低落。
“可是……”顾莲沼轻轻抬起眼眸,看向柳元洵的视线里隐含着一丝紧张,声音压得很低,“从未有人待我这般好,所以,我也不想让您死。自我知道纯阳内力对您有好处,每天夜里,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握着您的手腕输送内力,帮您调理身体,看着您这几日气色都不错,我可能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柳元洵震惊极了,“难怪我这几日的精神都不错,竟是你一直在帮我调理身体?可你为什么不说呢?”
“不说,是因为我不想被当成没有尊严的器具;帮您,是因为您待我的好,我都知道;而今天之所以说了……是因为我不想再瞒着您了。”
顾莲沼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将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无奈与纠结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说。可他即便什么都没说,却依旧默默地、不求回报地替柳元洵调理着身体,还独自承受着隐瞒秘密的心理压力,拖到今天才忍不住开了口。
再者,依顾莲沼一贯的谨慎,他若是真心想隐瞒,怎么会因为不留神而说出这么重要的秘密呢?可见,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承认了。
思及此,前一刻的失望如浮云般缓缓消散。柳元洵叹了口气,再次伸手去扶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这不怪你。”
顾莲沼垂着眼眸,顺着他的力气缓缓站了起来,在柳元洵看不到的地方,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这一关,算是彻底过了。
而瑞王的纯善和天真,也叫他心底的恶欲翻涌得越发厉害。
毕竟人心贪婪,遇到一个自己随意哄骗就能轻易上当的人,胆子自然会越来越大,行事也会越来越张狂。
顾莲沼任由柳元洵将自己扶起,就在他即将站起身的时候,柳元洵又轻声补了一句话。
他说:“但我平生最厌恶被人欺哄,你若有难处,与我商量便是,千万不要骗我。”
顾莲沼浑身一僵,这句话像是某种预兆,又像是一种警示,在入耳瞬间便化作一柄悬在他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利剑,叫他的脊背瞬间便生了汗。